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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陵先生年谱会笺(10)


  广德二年甲辰(764)

  二月,严武再镇蜀。章彝罢梓州刺史东川留后,将入朝,严武因事杀之。三月,高适召还,为刑部侍郎,转左散骑常侍。九月,严武破吐蕃,拔当狗城;十一月,收吐蕃盐井城。是年,郑虔,苏源明相继卒。苏涣登进士第。

  公五十三岁。春首,自梓州挈家东首出峡,先至阆州,

  后有自阆州携家却赴成都诗。公自成都移家至梓,在宝应元年。其自梓移阆,在何时,不见于诗。去秋因女病归家,时妻子犹在梓州。其来阆州当在本年春,意者此时作计出峡,必携家同行也。弟占独留在蜀,则《命占检校草堂诗》可证。

  会朝廷召补京兆功曹参军,以行程既定,不赴召。

  《别马巴州》原注:“时甫除京兆功曹,在东川。”《杜律演义》:“此必作于广德元年以后,盖不赴功曹之补,将东游荆楚,而寄别巴州也。”仇曰:“本传谓召补功曹,不至,在上元二年。王洙因之而误。蔡兴宗《年谱》编此诗在广德元年,亦尚未确。广德二年《奉侍严大夫》诗云:‘欲辞巴徼啼莺合,远下荆门去鹢催;’此诗云:‘扁舟系缆沙边久,独把钓竿终远去。’两诗互证,知同为二年所作矣。《杜臆》谓欲适楚,以严武将至,故不果行,此说得之。”

  二月,且离阆东去,闻严武将再镇蜀,大喜,遂改计却赴成都,

  《自阆却赴蜀山行》云:“不成向南国,复作游西川。”《奉侍严大夫》云:“殊方又喜故人来,重镇还须济世才,常怪偏裨终日待,不知旌节隔年回。欲辞巴徼啼莺合,远下荆门去鹢催,身老时危思会面,一生襟抱向谁开!”《归成都途中》云:“得归茅屋赴成都,直为文翁再剖符。”按自严武去蜀,公遽失所依,往来梓阆,彷徨久之,将欲出峡,则“孤矢暗江海,难为五湖游”(见《草堂》),将欲留居,则武夫暴厉,常有失身杯酒之虞。(见《将适吴楚留别章留后》)今闻严武再镇巴蜀,得重依故人,还居草堂,得非日暮穷途,意外之喜?故《却赴蜀山》诗(第三首)极言征途苦中之乐,《侍严大夫》诗叙严武之还,《途中寄严》诗预拟归来情事,亦皆喜溢词表,而既归草堂,作诗,历数“旧犬喜我来”,“邻里喜我归”,“大官喜我来”,“城郭喜我来”,则直是乐不可支矣。

  三月,归成都。

  《春归》有“轻燕受风斜”语,黄鹤编在本年三月。六月,严武表为节度参谋,检校工部员外郎,赐绯鱼袋。见《新书》本传,《旧书》作上二年冬,误。《客堂》曰:“台郎选才俊,自顾亦已极,”又曰:“上公有记者,累奏资薄禄”,即指此。

  秋,居幕中,颇不乐,因上诗严武述胸臆,《遣闷呈严公二十韵》作于是年,诗曰:“分曹失异同”,谓与僚辈不合也;又曰:“晓入朱扉启,昏归画角终,不成寻别业,未敢息微躬”,谓礼数拘束,疲于奔走也。按周必大《益公诗话》:“韩退之《上张仆射书》云:‘使院故事,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辄不许出。抑而行之,必发狂疾。’乃知唐藩镇之属,皆晨入昏归,亦自少暇。如牛僧孺待杜牧,固不以常礼也。”

  遂得乞假暂归草堂。

  《到村》以下,多草堂诗。仇注《到村》曰:“此乞假而暂到村也。旧注谓是广德二年秋作,明年正月,遂辞幕归村矣。”今案上诗后乃准此假,想当然耳。

  是时,曹霸在成都,公作《丹青引》赠之。

  黄鹤定《韦讽宅曹将军画马图歌》、《送韦讽上阆州录事参军》两诗为广德二年作,此诗宜与同时。

  弟颖往齐州,《送舍弟颖赴齐州三首》,鹤定为广德二年秋成都作。诗曰:“两弟亦山东;”仇曰:“两弟谓丰与观。”多按大历元年有诗题曰:“第五弟丰独在江左,近三四载,寂无消息……”诗曰:“乱后嗟吾在,”又曰:“十年朝夕泪,”是丰自天宝乱后,至大历元年,流落江左,凡十年矣。丰既在江左,则本年诗云“两弟亦山东”者,丰必不与。诗盖言颖赴齐后,并观为两弟在山东耳。大历二年《元日示宗武》仍云:“不见江东弟,高歌泪数行,”(原注:“第五弟漂泊在江左,近无消息。”)而同时又有《远怀舍弟颖观》等诗,云:“阳翟空知处,荆南近得书”,以颖、观并提,知二人本同在一地,后乃分离,一往阳翟,一至荆南耳。此亦可作在山东者为颖与观之旁证。颖之初来成都,在何时,诗中不载。惟去年冬《命占检校草堂》诗云:“相随独尔来”,明其时颖尚未至。颖之至成都,必在本年无疑,送颖诗又曰:“诸姑今海畔。”考公《范阳卢氏墓志》,审言之女,薛氏所出者,适魏上瑜、裴荣期、卢正均,皆前卒,卢氏所出者,一适京兆王佑,一适会稽贺。此云在海畔,必贺氏姑也。

  岁晚,因事寄诗贾至。

  《别唐十五诫因寄礼部贾侍郎》,旧编在广德二年,以贾转礼部在是年,又知东都选也。张远注曰:“时唐十五必往东都赴举,公故寄诗为之先容也。”

  是年,与严武唱和最密。

  永泰元年乙巳(765)

  正月,高适卒。四月,严武卒。五月,郭英乂为成都尹。九月,吐蕃、回纥入寇。十月,回纥受盟而还。郭英乂为兵马使崔旰所杀,邛州牙将柏茂琳、泸州杨子琳、剑南李昌夔皆起兵讨旰,蜀中大乱。是年,韦应物授京兆功曹,迁洛阳丞。令狐楚生。

  公五十四岁。正月三日,辞幕府,归浣花溪。

  见《正月三日归溪上有作简院内诸公》。

  自春徂夏,居草堂。

  黄庭坚《题杜子美浣花醉图》摹写公此时之生活,最精妙,诗曰:“拾遗流落锦官城,故人作尹眼为青,碧鸡坊西作茅屋,百花潭水濯冠缨,故衣未补新衣绽,空蟠胸中书万卷。探道欲度羲黄前,论诗未觉《国风》远。干戈峥嵘暗寓县,杜陵韦曲无鸡犬,老妻稚子且眼前,弟妹漂零不相见。此公乐易真可人,园翁溪友肯卜邻,邻家有酒皆邀去,得意鱼鸟来相亲。浣花酒舡散车骑,野墙无主看桃李,宗文守家宗武扶,落日蹇驴驮醉起。愿闻脱冠脱兜鍪,老儒不用千户侯。中原未得平安报,醉里眉攒万国愁。……”

  五月,携家离草堂南下,《去蜀》曰:“如何关塞阻,转作潇湘游”,则此行欲往湖南也。去岁,自梓州东下,其目的地亦系湖南,《桃竹杖引》及《留别章梓州》诗可证。

  至嘉州,有《青溪驿奉怀张之绪》诗,驿在嘉州。《狂歌行赠四兄》曰:“今年思我来嘉州,”知先至嘉州,因四兄之召也;诗又曰:“女拜弟妻男拜弟,”知妻子同行也。

  六月,至戎州。

  《宴戎州杨使君东楼》云:“轻红擘荔枝,”当是其年六月作。黄鹤曰:“黄山谷《在戎州食荔枝》诗云:‘六月连山柘枝红,’可知荔枝熟于六月也。”多按明年《解闷十二首》曰:“忆过泸戎摘荔枝,青枫隐映石逶迤,”即指此役。曰青枫,是在秋前也。

  自戎至渝州,候严六侍御,不到,先下峡。

  有诗题如此。

  入秋,至忠州,《禹庙》云:“秋风落日斜”,忠州临江县南有禹祠(见《方舆胜览》),知至忠时已入秋。

  居龙兴寺院。

  时有《宴忠州使君侄宅》诗,而《题忠州龙兴寺所居院壁》曰:“空看过客泪,莫觅主人恩。”仇曰:“使君必失于周旋,故有客泪主恩之慨。”按陆游有《游龙兴寺吊少陵寓居》诗,原注曰:“寺门外,江声甚壮。”

  九月,至云安县,有《云安九日郑十八携酒陪诸公宴》诗。

  因病,遂留居云安,《别常征君》云:“卧病一秋强;”顾注:“永泰元年,自秋徂冬,公在云安,故云‘卧病一秋强。’”多按《移居夔州》作:“伏枕云安县,”《客堂》:“栖泊云安县,消中内相毒,旧疾廿载来,衰年得无足,”《别蔡十四著作》:“巴道此相逢,会我病江滨,”《赠郑十八贲》:“水陆迷畏途,药饵驻修轸,”《客居》:“我在路中央,生理不得论,卧愁病脚废,……”《十二月一日三首》:“肺病几时朝日边,”“茂陵著书消渴长,”——此皆可证留居云安,因病故也。《杜鹃》:“值我病经年,”《峡中览物》:“舟中得病移衾枕,洞口经春长薜萝,”《寄薛三郎中璩》:“峡中一卧病,疟疠经冬春,春复加肺病,此病盖有因,早岁与苏郑,痛饮情相亲。”——此可证明春犹未平复,不但“一秋强”也,又知得病之因,乃以早岁痛饮故耳。又合观前后诸诗,知病症有疟疠,有咳嗽(“病肺”),又因久病而脚废。

  馆于严明府之水阁。

  仇注《水阁朝霁简云安严明府》:“时公居严之水阁,故作诗以赠之。”多按《赠郑十八贲》曰:“数杯资好事,异味烦县尹”,县尹即严。既留居水阁,又为致异味,知严款待之殷,故《简严》诗云:“晚交严明府”,喜交友之得人也。又按水阁之形胜,考之诗中,亦有足征者:《水阁朝霁简严诗》曰“东城抱春岑,江阁邻石面”,《客居》曰“客居所居堂,前江后山根,下堑万寻岸,苍涛郁飞翻,葱青众木梢,邪竖杂石痕”,《子规》曰“峡里云安县,江楼翼瓦齐,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十二月一日三首》曰:“日满楼前江雾黄”,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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