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钱玄同 > 重论经今古文学问题 | 上页 下页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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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Ⅳ) 打倒古文经的中心文章,自然是《汉书艺文志辨伪》。(《书序辨伪》、《汉书儒林传辨伪》、《经典释文纠谬》、《隋书经籍志纠谬》四篇,与《艺文志辨伪》或互相发明,或补所未备,均当参看。)这篇文章,证据详备,驳辨明快,从大体上说,是很精核的;但疏略武断之处亦颇不免。兹就管见所及,按经分述如下: (ㄅ)《诗经》 康氏之辨《毛诗》,议论最为透彻,吾无间然。他不相信徐整和陆玑说的两种传授源流;他不相信有《南陔》、《白华》、《华黍》、《由庚》、《崇丘》、《由仪》这六篇“笙诗”;他不相信《商颂》是商代的诗;他不相信有毛亨和毛苌两个“毛公”;他并且根本怀疑“毛公”之有无其人;他不相信河间献王有得《毛诗》立博士这回事;他确认《毛诗序》为卫宏所作。这都是极精当的见解。我觉得他辨诸经的伪古文,以辨《毛诗》为最好。前乎他的魏源,虽也不信任毛诗,但见解远不及他。惟宋之郑樵、朱熹,清之牟庭、崔述,其攻击《毛诗》,堪与康氏相伯仲。 (ㄆ)《尚书》 康氏之辨《古文尚书》,有极精核的议论,也有不彻底的见解,还有很错误的叙述,兹分述之: 《汉书·艺文志》云:“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子宅,而得《古文尚书》。……孔安国……悉得其书,……献之,遭巫蛊事,未列于学官。”康氏说共王薨于武帝初年,孔安国为武帝博士,也早卒,均不及至武帝末年,遭巫蛊事,年代差舛,故知为伪。又,《汉书·儒林传》云:“迁书载《尧典》、《禹贡》、《洪范》、《微子》、《金縢》诸篇多古文说。”他说今考史迁载《尧典》诸篇说实皆今文,以为古文者,妄。(按:崔君遍考《史记》所载关于此五篇之说,可证其为今文与今文说者凡二十二条,无一从古文说者,足为康说之铁证,详《史记探源》。)他的《书序辨伪》篇中辨《今文尚书》止有二十八篇,《泰誓》确为后得。又说《书序》亦刘歆所伪作,《今文尚书》无序,力驳陈寿祺“今文有序”之说。这都是他极精核的议论。 《史记》载入之《书序》,决非司马迁原文所有,实为妄人所窜入(未必就是刘歆)。有《史记》叙事与《书序》不合而不录《书序》者,如《文侯之命》及《秦誓》等篇是也。有《史记》无其事而仅录《书序》者,如《帝诰》、《女鸠》、《女房》、《典宝》、《夏社》等篇是也。(《书序》中之伪篇以《商书》为量多,故窜入《史记》者亦以《殷本纪》为最多。我们看商代最真实的史料甲骨刻辞中的文句和社会状况,可以断定那时绝对不会有《书序》所说的那一篇一篇的文章。商代历史本极缺乏,故刘歆得以任意增窜也。)有《史记》叙事与《书序》不合而又录《书序》,以致前后文自相矛盾者,如《盘庚》及《高宗肜日》诸篇是也。看第一例,可证《史记》与《书序》无关。看第二例,则增窜之迹显然可见。看第三例,更可明其为不顾文义之妄人所窜入。关于此点,崔君的《史记探源》中考辨最为精详。康氏虽知百篇《书序》为刘歆所伪造,然对于《史记》中的《书序》,尚谓“《史记》与《书序》同者,乃《书序》勦《史记》,非《史记》采《书序》”,其《书序条辨》中屡有“《史记》云,因某事作某篇,即刘歆所本”这样的话,他还是被骗了!这是他不彻底的见解。 刘歆伪造的《逸书》,凡十六篇;又把《九共》九篇分开,称为二十四篇。其篇名、篇次及分合各点,列之如下(用“一、二……”记十六篇,用“1、2……”记二十四篇): 《舜典》 一 1 《汩作》 二 2 《九共》(九篇) 三 3、4、5、6、7、8、9、10、11 《大禹谟》 四 12 《弃稷》 五 13 《五子之歌》 六 14 《胤征》 七 15 《汤诰》 八 16 《咸有一德》 九 17 《典宝》 十 18 《伊训》 十一 19 《肆命》 十二 20 《原命》 十三 21 《武成》 十四 22 《旅獒》 十五 23 《冏命》 十六 24 康氏的《尚书篇目异同真伪表》第五栏“十六篇伪古文篇目”所列为—— 《舜典》、《汩作》、《九共》(九篇)、《大禹谟》、《胤征》、《汤诰》、《伊训》、《武成》、《冏命》 之十七篇,而—— 《弃稷》、《五子之歌》、《典宝》、《咸有一德》、《肆命》、《原命》、《旅獒》 之七篇均未列入,这是绝无根据的。他的《汉书艺文志辨伪》中引刘逢禄《尚书今古文集解》语叙此十六篇与二十四篇,亦全同旧说并无驳辨之语,可知此表所叙,乃是一时的错误。他偶然误把二十四篇的计算法来算十六篇(就是误把《九共》分作九篇作为十六篇的计算法),于是觉得多出几篇来了,就胡乱的把《弃稷》等七篇删去,这实在太不应该了!而且就照他那么办,他所列的还不是十六篇,乃是十七篇。这是他很错误的叙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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