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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民间去的运动中之无政府主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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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 民间去的运动与暗杀主义 一 民间去的运动中之无政府主义 一、 往民民间间去去的运动(“Hojdenievnarod”)开始于一八七三年;固然在这一年以前,已经有少数革命家到平民工人之中去宣传,但是,一则民粹派大致都只认农村是民间,二则当时还不过是少数党人偶然的行动;所以要说到民间去的大运动,却要以一八七三年为始。这一运动差不多延长到三四年;有些革命党人直到一八七九年还在“民间”。可是一八七五年间,俄皇政府已经大举逮捕民间运动的人,所以这大规模的运动,实际上为期很短的,一八七五年之后,已经只有零星散乱的少数人能够幸逃法网,仍旧进行宣传了。民间去的运动根本上是很和平的运动,不过是口头的宣传,或者散布革命的书籍;其结果是可以说完全失败的:农民群众既不了解社会主义的理论,也不接受暴动的鼓吹;然而这种教训对于当时民粹派的革命党人是很有影响的,使他们不得不觉悟自己的错误,而逐渐改变革命行动的方法。而且民间去的运动,表面上虽然做得很热闹,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的价值;据当时参加这一运动的人说,那时的“往民间去者”大多数遇见农民对于他们的冷淡态度便灰心了。菲葛纳尔(Figner)[173]女士说:“我在一八七七至七九年间,住在外省……很知道那地方的情形;我可以很肯定的说,七十年代的民间去运动的狂热为期很短,有些人实际上不过几星期,至多一两个月的兴致,到一八七五年末,已经完全停止了……”(见菲葛纳尔女士之回忆录《留下痕迹的工作》)(27)。 二、住在民间 兴高采烈往民间去的运动既然失败,多数革命党人便认识理论宣传的方法是错误的,更加相信应当用鼓动的方法,从农民切身的利害问题说起。而且最初的鼓动只是走马看花似的,一个一个村庄走过去,鼓动的时期很短促;于是有些人就想到应当住在民间,作经常的宣传。所以后来往民间去的运动,变成了住在民间(Osedaniev narode)的运动;目的是在组织农民自己,准备农民自觉的大暴动。往民间去和住在民间,都须改扮成农民装束,学会说农民的土话,这是不成问题的,因为农民看着智识阶级服装的人,便觉得隔膜,听着上等社会的言语,不但不懂,而且容易惹起反感。但是,智识阶级住在民间,又要装着农民,很容易露出马脚,因为往民间去走走,住一两天便是走开,容易掩藏自己的本相的;如果住在民间,便非有职业不可,经常的田地里的耕作对于这些智识阶级便发生困难了。德赤(Deitch)[174]的回忆录《半世纪》上说:他们几人装扮着农民到乡下去,衣装言语样样都学得很像,可是忘了一件“小事”:没有学会田地里的耕作;他住在一个农民家里做长工,农民给他一把镰刀叫他去割麦,他却是外行。农民自然要问他了:“你究竟是甚么人?看来像个乡下人,割麦也不会割。”所以住在民间的运动,也不过是闹着玩罢了。(28) 三、民粹派的暴动主义 民间去的运动之规划,虽然因有腊符罗夫派的参加,最初都不过是和平的宣传,巴枯宁派也不赞成聂察叶夫的穷党革命之规划;然而经过了几次试验,宣传派和鼓动派都没有成绩。巴枯宁的革命策略本是所谓“集体的腊晴”(Collective Razin),就是要引起农民群众的自然大暴动,而不主张定期的严密的革命组织和规划。如今民间去的运动既然更加证明腊符罗夫的宣传组织主义,是书生式的迂缓主张,照理说来,应当采取聂察叶夫式的革命规划。然而实际上却不然。当时的革命界始终还不能举行有规划的革命。不过多少也有些进步:以前是各派都认为不必提出政治党纲,不必反对政府的,如今受着了政府的大举通缉,革命青年无意之中渐渐抛弃自己的非政治主义,从和平的社会主义宣传,进一步而实行革命的鼓动,鼓吹农民起来反对政府,指导他们日常生活中改善自己状况的斗争。所以民间去的运动之末期,是所谓“民粹派的暴动主义”(norodnitchestvo-buntarstvo)的时期,就是腊符罗夫主义完全被巴枯宁主义所征服。而且巴枯宁派之无政府主义,实际上已经容受政治斗争的主张。 当然,群众的政治斗争和暴动也没有能起来,就使当时的革命界完全遵照聂察叶夫的规划,有组织有系统的去进行也不会成功,于是民间去的运动便根本失败了。 四、民间去的运动之失败原因 民间去的运动之失败,其原因当然不仅在于没有统一的规划。农奴解放令下之后,虽然大多数农民受着掠夺而更加穷困,然而确有一部分富农得着了相当的利益。尤其是因为铁路建筑起来了,地主阶级的特权便减少了。从前没有铁路的时候,农奴制度的法律规定农奴应当先替地主搬运谷物到市场上去,然后再搬运自己的谷物。所以地主自然抢先出卖农产品,市场上谷价正高的时候,便可以出售;农民的谷物运到市场上去,谷价必定已经低落。农奴解放令之后,农民替地主搬运的义务已经取消,同时,铁路造起来了,每一个车站便是一个市场,富农自然可以赶先运送谷物去出售。于是农民之中开始资本主义化,富农阶级(Kulatchestvo)逐渐强盛起来,尤其是东河流区及复勒嘉河一带地方。这些富农阶级的心理是民权主义的,他们反对地主,甚至于反对政府,然而他们是自由派而不是革命派,尤其不是社会主义派。至于大多数的农民,有时虽然很恨富农土豪,因为他们是乡村中的资产阶级,一面与地主竞争,一面剥削贫农;但是在乡村中土豪的势力渐渐大起来,当他们讥笑地主批评时政的时候,一般乡下人是很听他们的话的。 再则大多数的贫民当农奴解放之后,日益穷窘得不堪,他们的生活简直和牛马猪狗一样,简直没有丝毫过问政治的可能。这是所谓乡村中的穷民(Paupers)。他们生来是一盘散沙,各个人穷困到极点,虽然一致的想反抗现存的社会,但是却没有组织团结的能力,所以只有做流丐、土匪。土匪亦许就是他的反抗方法,这是没有任何社会理想的斗争,抢一天吃一天的生存竞争罢了。何况俄国既有俄皇军警的压迫,又有农村公社的束缚,他们连土匪也不能当。所以他们的生活状况更是窘迫到万分,只求勉强糊口度日,仰望上等社会来做慈善事业,决想不到甚么革命不革命。菲葛纳尔女士在乡村中当了好些时候的义务医生,她亲眼看见这种情形,在她的回忆录中,描写得很清楚的。 既如此,富农因为正在年年积累资本,听也不要听甚么社会主义;贫农又因为夜不继日的只求糊口,更不能迎受任何的革命宣传。民粹派的革命党人却专门去宣传社会主义的暴动,自然是完全失败。如果革命党人能够了解当时的革命是资产阶级的民权革命,而不是无政府主义的社会革命,能够注意当时的斗争应当力争民主共和及一切政治自由民主权利,实行切实的政治斗争,那么,亦许可以引起一部分革命的小农,而形成相当的群众运动,也未可知。 [172]苏黎支,今译苏黎世,瑞士城市。 [173]菲葛纳尔,今译菲格纳(Вера Николаевна Фигнер,1852—1942),俄国女革命活动家、作家。见本篇第686页作者注。 [174]德赤,今译捷依奇(Лев Григорьевич Дейч,1855—1941),见本篇第687页作者注。 (27)菲葛纳尔女士(V.N.Figner)曾经留学外国。民间去的运动时期她已经参加;后来又参加土地与自由党及民意党的运动;她是民意党的领袖之一,屡次实行暗杀。一八八一年民意党被摧残之后,她仍旧进行革命运动。一八八三年被奸细告发而被捕(所谓“十四人之案”),判处死刑,减刑为二十年监禁,拘囚于史里塞尔堡狱。一九〇四年遇赦,不久即移居国外。至今尚存,住在苏联,从事于著述及社会运动。 (28)德赤(L.G.Deitch)生于一八五五年。七十年代便是民粹派里的暴动派。一八七七年他同施铁方诺维赤组织了一次农民暴动(见后),被捕后幸而得脱,逃出监狱。当土地与自由党分裂的时候,他便分到“黑分派”一方面。一八八三年他也参加“劳动解放社”[175]——俄国第一个马克思主义组织。偶然在德国被捕,引渡于俄皇政府,受十六年徒刑的处罚,到一九〇一年又逃狱。一九〇六年被捕,流配于西伯利亚,重又逃走。欧战时期,他已经是社会民主工党中的最右的分子。他本是少数派的领袖,至今还是反对苏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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