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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亲爱的瑜:

  一切的事要在一种顶了解的情绪之下才能下结论,定办法。你说你的朋友看见我在外面追女人,又看见我常跟女同学女教员到外面去。不管是不是你设词探听我,我不妨将我所知道的告诉你。关于前者,上海滩上男女杂沓,是谁追谁,很难一目了然,暂且不说,至于后者,确有其事。在无聊极了的时候,她们邀我出去走走,要去就去,要到法国花园就到法国花园,要在校中和我谈谈就谈谈,这不是秘密行为,鬼头鬼脑,算不了什么。谈得对劲就多说两句,谈得不对劲,就骂她们两声,或者一个人冲走去了,也是常有的事。横竖我已经有了爱人,足以自傲,在情场中曾经受过一点磨折,在她们中间简直是老气横秋的。

  那个姓姜的同我从北京动身时她就被一个姓何的爱上了,在船上,他替她打脸水,买水果,运行李,到上海后他朝夕不离的陪着她,请她看电影,吃和菜,他们瞒不过我,虽然曾请过我,我并不曾加入过。为着她一次不了一次的请我写英文贺年片,曾得罪过她一回,她曾关着门哭了一回,而且兴奋的要进商务印书馆的英文函授学社。不过因为我后来还是和她谈谈,那进函授学社的计划也就无形取消了。

  那个姓林的是经姜几次的介绍才慢慢的谈起话来,虽然她是我的同乡。混熟了之后,我曾被她请到卧室里坐。她是小学部的教员,又还教外国女人的国语。她很怜惜我的景况,但我绝没有向她借过钱,谈过半句与爱情有关的话。虽然她曾问过我的家世,我的年龄,我有没有结婚,有时请我帮她理绒绳,趁着机会说些牵丝攀藤的隐语,我却是“一刀两断,两刀四断”的将她的热情消灭了。末后为着她请我教英文,自己却常常缺席,终于给我说了一回,她也痛哭了一回,于是英文也就不学了。

  总之无论怎样的美女,她们的矜持,骄傲,在我简直失了效力。我是不肯低首下心于妇女之前的,何况是她们。我生平顶恨情书中有“你诚实的仆人”那句话。一个男人要用逢迎谄媚的手段去博女性的欢心,那便是欺骗引诱,真正的恋爱中能有卑污的“逢迎”“谄媚”吗?

  因为你常常对我有无聊的妒嫉,有人向我建议说:“恋爱女人,有时不可不有手段。”那言外之意仿佛就是先骗骗女人的钱用,再骗到手她的肉体,然后她便死心踏地的爱着那男人,男人即令有些地方不对,她也只能听人家的操纵。涵瑜,你看我是不是这种谬论的附和者啊。想你一回想我两年来的种种,你该了解我,你该会少妒嫉我一点的吧?

  星期四的下午,我想来看你,请你在校中候着。

  你的皮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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