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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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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咚一声,倒在地下。胖妇大惊,急忙抱她坐起,摩胸捶背,救治半晌,璞玉方才醒转,昏沉中放声大哭,把胸中的郁气,稍为发泄出来,才觉好了一些。胖妇也不再奚落她了,反而好言劝慰,扶入房中,令她将息。 到了吃饭时候,胖妇居然自己做饭,服侍着她。过铁回来,也过来看视,又给买来些水果点心。璞玉受着空前的优待,可惜胸中被悲恨充满,什么也吃不下。只切齿痛恨张月坡,以为他负约也罢,负心也罢,我都可以无怨,只怎么背地对人讥笑,把我说成个无耻的人,好像竭力挖苦我这苦鬼儿,便可减轻他自己的罪恶,这人真是狼心狗肺!我怎如此苦命,遇着的都是混账人呢!璞玉越想越气,恨不得把张月坡抓到面前,先问他个口服心服,然后咬下他两口肉来。再想到这十数日朝思暮盼的好事,倏已成空,不由又心冷神僵,嗒然欲死。晚饭后胖妇又来陪她说话,殷勤劝慰,璞玉听着她的甜言蜜语,虽知不是好意,但因为怨毒都注在张月坡身上,不由把对胖妇的憎恨减轻许多。 可是璞玉哪里知道,张月坡却是胖妇的一个工具,特意使出他来摇惑她的呢!璞玉终是个没知识的妇人,否则在张月坡把过铁所持借字当作有效证据时,更可看出虚伪。因为那借字只能欺哄无知妇女,根本不能见官,他以偿还为必要前提,那就是借题作弄璞玉了。 原来过铁把璞玉谋到手里,本想把她当作娼门世家的一支生力军,使其进班子赚钱,但对她一加试探,璞玉先坚决反对,想用强迫手段,又恐弄出意外的事。过铁虽然是粗人,斗大的字不识一升,但他却是个妇人心理学的研究专家,他深知女人的意志和脸面,却只罩着一层薄膜,只要把这层薄膜揭破了,以后便可绝无顾忌。女人个个贞洁,也可说个个淫荡,不过贞洁和淫荡之间,似乎有一道关口,若不越过这关口,长久可以保持贞洁,若一越过,就算如水之就下,任何梦都可以作了。一个女人,无论有夫无夫,若不遇诱惑,或者遇诱惑而自持不为所动,便算永远保有坚固壁垒,无论到什么时候,敌人都难于攻破。但若有一次不能自持,作了失身的事,那就算壁垒尽溃,永远阻不住敌人的进攻。所以女人若有过第二个男人,便很容易有第三第四,以及不可数计的男子,断没有失身一次以后,忽又贞洁起来的。所以第二次失身,是一道最难的关口。试看璞玉在初交王小二先生时,何等迟徊瞻顾,直经过二年时间,才有旅舍的一度幽会。及至结交过铁,发生关系便比较的容易了。 再到了张月坡,那就更加容易,竟仿效娼门的方式,成就急就章的爱情。所以论理说,璞玉已经度过那道艰难的关口,要她再向下堕落,好像并非难事,无须大费周折。但过铁却深知璞玉和普通情形不同,她失身于自己,并非自甘堕落,却是因为想给自身寻觅永久的归宿,为孩子谋求正当的教养,行为虽似苟且,心地却非淫贱。所以并不能算是完全度过那道关口,若叫她正式卖淫,必然誓死抗拒,故而特设奸谋,安排一道陷阱,再叫她度过这道卖淫关口。因为有的女人脑中,把娼门当作火坑,望而生畏,虽然惯于采兰赠芍,偷香窃玉,或者甘向别的途径堕落,但若一听叫她落水为娼,便如要害她性命,誓死不从。 过铁知道明劝璞玉,万无成功之望,才使出个张月坡,借着璞玉希望谋求归宿的心理,先使她把张月坡伪造的高贵人格,看到眼中注上了意,然后用渐进手段,使璞玉发生敬重感激之心,再由张月坡说出中馈尚虚,以引她托付终身之念。及至约为夫妇,璞玉把张月坡当作永久伴侣,自然不再坚贞自持,正要顺理成章的发生关系。在这紧关节要的当儿,又造出褚麻子将要回乡的波折,张月坡借口不能独来,便将相思致病,璞玉心怜夫婿,正在无计奈何,胖妇就趁这机会,撞破她和张月坡的秘密,当时依着娼门规则,使张月坡成为璞玉的客人。璞玉虽明知她是乘机叫自己卖淫,但一面顾虑张月坡禁不住别后相思,正需要这救济的办法,一面又想到卖淫固然不可,但卖与自己丈夫,却非罪恶。何况她也明白自己这样甘受屈辱,是为着爱情,所以就毫无顾忌的默允。 张月坡既污染了她,还按着娼门规矩,每来必开销一笔钱,可怜璞玉还以为自己和张月坡同谋,遮掩胖妇的眼目,又哪知张月坡倒与胖妇合谋捉弄她,要切实坐成她的卖淫行为呢。到这时,过铁利用璞玉向上挣扎的心理,造就她向下堕落的事实,已经功行完满了。张月坡就趁着璞玉催促履行约言,节外生枝的提起孩子问题,给她一点暗示,便避匿不见,但又怕璞玉一味痴情,把张月坡长久放在心里,就又叫褚麻子来送个信儿,由胖妇传述给她,使其伤心绝望。 璞玉这时真好像做了一场幻梦,白希望了一阵,结果除气恼外,毫无所得。然而她已当着胖妇的面,正式的自愿的卖过淫了,这一道关口便算不着痕迹的度过,以后再使她挣钱,她想反抗也不成了。过铁和胖妇这样处心积虑,璞玉毫不觉察,只怨张月坡,整日失魂落魄,不时的咬牙切齿,直过了四五天方才好些。 过铁那里又暗地安排阵式。在这几日之中,璞玉虽颓丧欲死,但胖妇却仍然作着零碎门市生意。璞玉因心中烦闷,睡在房中之时候很多,虽也不时出入院中,却并不对胖妇房中注意,而且连张月坡的朋友褚麻子也不来了。胖妇话里话外,常说褚麻子所以不来,必也因为璞玉的原故,但只当作闲话说,并不对她责备。忽然一日,胖妇房中又来了一伙客人,约有三四个,璞玉恰到院中取水被他们看见。少时胖妇便走入璞玉房中,对她说有个年轻客人,看上你了,托我给他作媒,你先随我到那边房里见见,再陪回这房里来。璞玉闻言大惊,怔了半晌,才说了句我不干这个。这时胖妇已沉下脸道:“你不干,你从几时又不干了?张月坡的钱你怎么赚来?干这个还有挑捡的呀!” 璞玉听着,目瞪口喑,无言可答。其实倒不是真的无话可答,她心中确有很多的理由,很多的苦衷,但全不能对胖妇说,因为知道说出无用,反要惹她讥笑。胖妇见璞玉不语,又接着道:“有差样儿的人,没差样儿的钱。咱们不是为着赚钱么?再说我也知道你的小心眼儿,爱个干净俏皮的小伙儿,不像样儿的也不给你布。你承好吧,小妹子儿,从此以后,凡有客人,捡着珍珠宝石归你,破铜烂铁都是我的,我是认钱不认人。” 说着见璞玉仍然不动,就发出低沉而暴厉的声音道:“我的话完全说了,你自己估量着!为什么讨没脸呢?” 说着又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过去,我就把他陪到这屋来。” 璞玉情知胖妇口气虽然和平,然而过了这和平的限度,必要现出恶狠的手段,自己终抗不过她。何况自己业已作过这样的事,碗大馒头堵住了嘴,什么也不能说了,除了低头忍辱,还有何法呢!想着一阵心酸意乱,就坐到炕上。胖妇知道她已默允了,就拍拍她的肩头,随即反身而出。 须臾,引来了个少年男子,给引见了一下,说这位是王三爷,又给送进一壶茶,便自退出。 璞玉明白这位王三爷是花钱买乐的主顾,胖妇要自己给他乐趣,以为交易之道,若给冷淡走了,胖妇必然不依。但是自己怎拉下脸儿,对这陌生人说话?只可听其自然,他愿意坐着就坐会儿,不坐就走,我拼着挨一回骂罢了。正在想着,不料那王三已凑过来了,坐在她身边,温温存存的问长说短。璞玉偷眼看这王三正在少年,面貌端正,衣服雅洁,样子颇不讨厌,不由暗叹了口气,明白胖妇特意选这样漂亮男子,来摇惑自己的心。自己既已应了这个名儿,坚持也无用了,就渐渐开口说话。这王三也是花叶老手,善于作弄女人,对璞玉只是娓娓清谈,嘘寒送暖,毫不作轻薄之态,来了许多次,一直保持同样态度,使璞玉心理渐渐发生变化,慢慢将他当作好人,慢慢发生好感,慢慢燃起热情。到了十多天后,璞玉反倒不克自持,在女方挑逗的方式下,才成就假凤虚凰,当然由此打得火热。 但是这王三再来过几次,便又踪影不见,这个人又像从地球上消灭了。璞玉重复伤心一次,但这次因为未定嫁娶,难过得较为轻些。胖妇好似为安慰她,又介绍了一个客人,璞玉越是对男人伤心,越把自己看得轻贱,也越没法对胖妇抗拒,就又服服帖帖的答应了。这第三次的客人,比前两人关系发生得更快,而来往的时期更短。渐渐到了第四、第五、第六,就越发简截痛快,已到了人前已不暇通名姓,春风一度各东西的程度。 过铁这时见把她完全制伏了,就再进一步,每隔三两日,便到她房中住上一夜,藉以联络感情。在以前过铁所以和她疏远,只为使她不堪久旷,才容易和别的男子发生关系,如今她既习与伏他,过铁又恐她人尽可夫,忘了自己本分,便要失了维系的力量,故而又和她亲近,一面由肉体的接触,使其衷心依附,一面要她常记着自身并非无主之花,却是以过铁姘妇的资格,兼理卖淫事业,这是恩的方面。至于威的方面,又渐渐立下规矩,遇着璞玉对客人过于冷淡,或是过于亲昵,都算犯了罪过,施以鞭挞。璞玉到这时不知怎的,连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服服帖帖的忍受。胖妇更施展出老鸨的威风,对她任意责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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