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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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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二先生忙道:“我不是催你,是怕你……” 璞玉接口道:“你不用怕,我今儿定要在这里赖一天,到黄昏才走。” 王小二先生道:“我当然不愿你走,能多厮守一时,是一时,不过你自己估量着,别再为这个惹出是非。” 璞玉摇头无语,立起身来,踱了几步,忽伸手将门锁上,又转回身,望着王小二先生赧赧的一笑,伸个懒腰,重倒在床上,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如此数次,才招手向王小二先生叫道:“你来。” 王小二先生坐到她身旁,璞玉又叫他相对倒下,王小二先生见她神情甚怪,心中也有些预料,但又怕自己揣度错了,不敢突然开口,又静默着待她发言。无奈璞玉的话,好似非常难说,只见脸上一阵发红,一阵发白,半晌才低声说道:“咱这就要分手了……” 王小二先生点头,璞玉又道:“可是你为我空费了二年心,到底还是一场空,如今就这么走了,我实在太对不住你,我想……我想……” 说着似乎不好意思明言,口吃了一阵,才竭力抑制羞涩,接着说道:“今天早晨我曾许过你的,咱留个永远纪念罢。” 说完羞得闭上了眼,手慢慢的伸过去。 王小二先生握着她的手,望着她羞红的脸儿,不由心中一阵凄惨,却不觉狎亵,对她也只感到可怜可叹,却丝毫不感到伤心,就叹息着说道:“亲爱的,你的心我很明白,很感激。你可要知我的心,我爱你这些日,虽然出于纯洁的爱情,可是也未尝没有额外的希望。你有这番意思,我当然十分情愿,可是我想今日是最后的见面,明天就各自东西,何必在今日还造这种孽缘,留这种污点。再说不管是你的贞节,我的人格,反正咱们已保全二年了,何苦在这最末的一天又破坏了呢?你应该明白,我绝不是推托,我的心永远是爱你的。” 璞玉接口道:“你说的理儿我全懂,我也知道你说的全对。我……心里另有个意思,可是说不出所以然,只觉着咱们今儿留个纪念,日后我心里还好受些。再说你方才许我的话,我还不放心,觉着非得有这么一回,你才能真永远记得住我。” 说着见王小二先生似将出言辩解,忙伸手掩着他的嘴儿,叫道:“不许你说话,不许你讲理。我早知道你的理对,可是我只觉非这样不得心安,你现在除非明说讨厌我,我就不勉强了,若是你还爱着我,那就……咳!我的罪也受够了,在这眼看分手的当儿,你何忍还伤我的心,不给我一点安慰呢?” 王小二先生听着,知道自己的理性已制不住她的感情了,再解释仍必无效。何况自己抑制感情,悬崖勒马,本也出于勉强,这时听璞玉说得坚决,明白她这坚决的态度中,隐藏着无限热烈的衷情,悲哀的血泪,不由被她感动得软化了。又加以前所见的璞玉,只于表现稳重大方,明快真挚等等的美点,今日却初次领略到她的妩媚风情,娇羞仪态,俗语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素日爱慕璞玉,既已刻骨镌心。譬如蝴蝶本就恋花,花若再放出艳色幽香,蝴蝶岂不更要发狂。所以王小二先生已完全屈服在璞玉意志之下。这时璞玉见他也默默无言,只痴视自己,由那眼中的情光,便明白他也不自忍禁了,不由粉面潮红,猛把手帕掩着脸儿。王小二先生笑了一笑,便去揭那手帕,璞玉“咯咯” 笑着,不许他近前,就互相调逗起来。以下情事,就不堪究诘了。 璞玉只为一念之生,要对王小二先生报往昔的恩情,留别后的忆念,所以又多结了这一层孽缘。论起来本是出于真情,发于至性,并不能与淫奔并论。但哪知由这事上,竟又生出绝大岔头。她本来要保全家庭,任从王小二先生回南,才有这临别的一番依恋;不料由这番依恋,反而破坏了她的家庭。而且她因决定和丈夫百年厮守,才有和王小二先生这一番短时缠绵;哪知由这短时的缠绵,竟耽误了和丈夫的百年厮守。真是世情转烛,变化迷离,叫人好难测度。 璞玉若不多这番事,依着王小二先生的话,早早回家,以后的意外风波,便可没有。只为她珍重别前之聚,欲留去后之思,流连不行,只说着自己既已对丈夫说过,至暮方归,又在月宫告过了假,大可安心在此留上半天,家中和餐馆,绝不会有意外的事。哪知天下任何圆满的事,也隐伏着缺陷,任何完整的墙,也有透风的虚隙。 璞玉自昨日由餐馆请假而出,只有小雏鸡知道原故,但她并没对人谈讲。馆中同事因璞玉向不旷职,还只疑她临时有什么事故发生。雪蓉和璞玉素日情意相投,更为关心,询问柜上,只知道她请假回家,却不知何事。雪蓉就猜想或是她的丈夫和儿子有人害病,甚为挂念。到了今日早晨上班,又听说璞玉来电话告假,雪蓉更觉纳闷,等小雏鸡来时,向她询问。小雏鸡虽然深知底细,但因夜里给璞玉误了大事,惹了大祸,心中非常懊丧,如何再敢泄漏她的秘密,就来了个摇头不知。雪蓉因不得要领,想到自己素日受璞玉照护,今日她家中有事,怎可不前去探望一下,就在午饭过后,馆中清闲的当儿,出来直赴璞玉家中。 到地方一叫门,璞玉的丈夫出见,雪蓉先说明自己是谁,随问:“璞玉姐姐今儿又没上馆子,可是病了?我很不放心,所以前来探望。” 璞玉的丈夫本已对璞玉蒙着疑心,这时一听她的话,知道璞玉并未到月宫上班,又骗了自己,心中一打转儿,便不露声的点头道:“对了,她倒是有点小病,不过现在她出去看大夫了,没在家,多谢你惦着。” 雪蓉听了,觉得璞玉既能出门,当然没有重病,甚为宽慰,但因她未在家中,有些失望。这时璞玉的丈夫又让她进去坐,雪蓉道:“我还有事,不想进去了。” 璞玉的丈夫道:“你们馆子里今儿忙啊?” 雪蓉道:“今儿分外清闲,只上了几拨散座,我才能匀工夫出来。您告诉姐姐,叫她安心养着吧,再歇一天也不要紧。” 说完就告辞而去。 璞玉的丈夫更明白璞玉所说,今天馆中有人订座请客的话,也是虚谎。当时气得手脚冰凉,也忘了对雪蓉道谢,听她走远,就自回至房中,不管那两个孩子,任他们在院中玩耍。自己坐定寻思:璞玉在外面定已交结上他人,她的心当然完全变了,我绝不能怨她。本来她一个年轻轻的女子,守着我这样残废丈夫,已经太觉委屈,何况我还累她受苦受气,支持这份家庭。况且璞玉在外作事,日日和男子交接,所见的任何男子,也比我这残废人可爱,这原怨不得她。何况在我初患失明之时,就不愿连累她,劝她早自为计,是她不忍相舍,才对付着过了几年。本来男子受女子的豢养,是件颠倒的事,如何能够长久。她能维持到今日,已经是不容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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