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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湖水把左岸旁的踏脚石给淹没了一大半。一片山脊伸向水边,另外一侧围绕着回人村庄,形成一片松树林,鹭鸶筑巢的岬湾。微风拂过阳光下的丛林,连在屋里都听得到机涛声响。在南岸附近的水湾处,湖水在崖壁之下显出深绿色泽,而在湖面渐宽处,水色又化成蓝紫色,因为和对岸的红土丘陵相互映照之下产生的景象。周围的山上都显得绿意盎然,愈靠近东山的丛林,颜色就愈深,零落的白杨树、梣木和枫树都随着草地上鲜红的草茎迎风摇曳。在这片土地上没有围上篱笆,因为杜恒大夫不喜欢这个主意,他认为只要是眼睛能够越过湖面看到的整个土地,全都是他的财产。

  李飞徘徊在午后的走廊上,不断地向东边的山峰望去。柔安应该是打从那个方向来,他自己也是从那边来的。

  “小姐如果早些从天水出发的话,这时候也该到了,他们通常都是这个时候到的呀!”阿三说。

  他走下斜坡,沿着渔村后面的乡路漫步,然后又转到距离屋宅约两公里外的青果树那条山路。他走到一株树下等待着。山的另一面是一片荒野的谷地,山溪旁则有一片树林。他可以看到柔安从远方走来。

  不久,他看见树林附近有一个红色的人影移动。他确定那是柔安。她骑乘着一匹黑色骡子,有个男人则走在骡子旁。等他认出那红色毛衣及娇小的少女身影,于是拼命叫唤挥手,而对方也挥手作答。他的心怦跳不已。开始向她跑过去,竟然能在这块荒凉的谷地中遇到她,真是美得像做梦。他觉得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们紧紧地拴在一块儿。柔安的胆子真大!

  “柔安!柔安!”在相距五十码处,他呼喊道。

  经过费力的骑骡旅程,她满脸通红,发丝也一迸一迸地飞扬起来。他眼见骡子停下来。柔安轻快地自马鞍跳下,快步地向他飞奔过来。在他尚未搞清楚的时候,她已经把脸埋入他的胸膛,站在一旁微笑的骡夫有点难为情,可是柔安仰着脸,眼睛充满着喜悦地看他说:“总算见到你了,飞!”

  他拥抱着她一会儿。“柔安!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没有想到我会遵守诺言?”

  “我知道你会。只是我不敢奢望——不敢相信——”然后他松了一口气说,“不管怎么说,你总算来了。这一切简直就像是在做梦。”

  她转个身,走在他的身旁,骡夫也在后头跟着。

  “你见到了我母亲?”他问道。

  “是呀。我还替她带了个包袱给你。飞,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你。可是不知从何说起。”

  “别说啦。有你在身边,真是太棒了。你不知我多快活。”

  他们手拉手爬上山脊。在山顶上休息了一会儿。柔安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精神显得很充沛。骡夫从后头跟上来,拍拍骡子的侧腹,催它前进。

  “你先走吧,”李飞对骡夫说。骡夫就牵着缰绳,慢慢地带牲口下坡了。这时柔安感觉李飞的手臂环抱着她,便把头倚靠在他肩上,胸部上下起伏着。她觉得李飞的气息紧贴着她。

  他带她坐在树阴里的一块石头上。强劲的山风不断吹来,柔安俯身凝视下面的大湖。悬崖下的湖水已经是一片深绿色,轻风一吹,湖面掀起了阵阵涟漪。在他们右侧的西北方有个水闸,在断崖下若隐若现,水闸下方有一道宽阔的河床直通溪谷。

  柔安静静地,低头看看自己的双脚。

  “你在想什么?”

  “想你出奔的经过。”她抓起一把细砂,而让它慢慢由指缝中落下去。

  “你不会替我担心吧?”他用手紧握住她的小手。她把身子靠向他。

  “在这世界上你是我最珍贵的宝贝,”他悄悄地说着,热烈地拥吻她。她双目紧闭,嘴唇微张。当他抚摸她的小耳垂时,她才睁开眼睛呢喃道:“飞,你安全吗?”

  “是的,我当然安全了。”

  她挺直身子,头发披散在两肩上。“你听到了杨少河被枪毙的消息吗?”

  “是的。我在天水的报纸上看到了。”

  “你自信能照顾自己?”

  “是的。你呢?”

  “不必为我担心。你不了解女人,对吗?”

  “也许我不了解。”

  柔安站起来,拉拉弄皱的毛衣。

  经过一个很陡的下坡路。然后路就渐渐平坦了。“我父亲病了。”她说,“我们明天必须上山去看他。”

  她直往前走,比李飞慢半尺左右。和风吹过日晒后的草地,带来了桃树和松树的芳香。一群村民和孩子们听到他们来了,就走到路上看他们。柔安一一地向大家打招呼。

  “我小时候常来这里抓螯虾。”她说,“有一个回教徒的小男孩,大我一岁。我们常去浅水滩。他是个游泳好手,当我在钓鱼时,他就到水里玩耍,一丝不挂地在石头上跳来跳去。只要鱼一吃饵,我总是叫他帮忙,他就跃入水中,游向船边,帮我解下鱼钩,再钩一条鱼饵上去。现在再也看不到蛋子在附近逗留了。每次我来到三岔驿,我总是想起小时候和蛋子游玩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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