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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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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们很感兴趣。”他说。 “如果你想去看他们,你应该到三岔驿去。那儿的湖水很美,附近还有座喇嘛庙。而且你会看到鸡、小狗。在屋顶上走来走去呢! “听起来真有意思。”他叫了一辆黄包车,送她回家。 他一进屋,母亲就问他:“咱们有没有给自己丢脸哪?” “没有,娘!您不知道您看起来多美。” 他个子高,而他母亲的个子矮小。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赞美地俯视她。她甩开他的手说:“嗟!我都是老太婆啦!你真不该拿出那只破茶壶。” 他大笑。屋角传来端儿银铃般的声音:“杜小姐真漂亮。” 李飞高高兴兴地回房去了。 【第七章】 遏云从小就继承她爹的衣钵,接受唱戏和说书的训练。戏子、女优、琴师的社会地位都很低。他们和圈内人结婚,生下的孩子就跟父母学戏。艺术家和琴师中,包括了名伶、高水平的戏子和一般卖艺的。子弟如果没有音乐天分,就让他们学拳习武。他们的世界那么小。卖艺的和打拳的人常在路上奔波,被称为“江湖客”。他们的范围只有舞台。骡车,偶尔也在有钱人家府邸的宴席上露面。“卖身”和“卖艺”之间有个微妙的差别。很难划定这道界线,在做与职业有关的社交中往往会跨越过去,这得全视他们在社会上受尊敬的程度了。女戏子的身体应该是不可侵犯的,当她接纳第一个男人的时候,会开出条件,还要开一个与她的名气相称的筵席来庆祝。 遏云是向她爹和娘学戏的。她娘已经去世了,生前也是个唱戏的。遏云在十三岁就显露出她的才华了。唱大鼓是个比较自由的职业,不靠任何戏班子。遏云的手势灵巧,加上她又有生动、富想象力的表演天分。她告诉范文博,去年春天她离开北京,被日本人赶出来以前,她在沈阳待了几个月。北平也不稳定,她就到了南京。后来上海附近发生战事,她又被迫离开。说起来,她真是个地地道道的难民。 遏云和她爹——熟人都喊他老崔——很感激范文博。范文博自以为是崔遏云的保护人,他觉得能邀朋友去见她,请她吃个宵夜,是件荣幸的事。他说他绝对没打歪主意,这倒是真心话。遏云是个爽朗的女孩,带有一双母鹿般的大眼睛,她单纯无邪地为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而高兴。范文博每天晚上都坐在茶馆里那个老位子。他会和蓝如水、李飞再去听戏,蓝如水安静如昔,不过却被她深深吸引住。范文博也好几次单独去看她,回来后,蓝如水一直担心地追着他问,因为他知道文博玩女人的那一套。 “哦,我都老得是够当她老爹了。我只是很得意自己发掘了这个人才。我对她的兴趣只限于她精湛的演技。”范文博说。 虽然范文博说话爱装腔作势,不过他对朋友倒是很够义气。如水相信他。范文博不会对女人抱什么崇高的理想。他常上绿灯户,不过他总是忠言提醒他的朋友:“千万别去惹良家妇女。你若要女人,到处都有。就是别惹良家妇女,这样你才不会有麻烦,因为这些女人将来是要结婚的。这是我的原则。” 范文博还有一个原则,就是“服从自然律”。每回他说他要去“服从自然律”,李飞和如水都知道他要到哪儿,也就不打扰他了。不过,他对遏云则近乎父兄般地,采取保护态度。 那天晚上,醉兵被扔出去以后,范文博带蓝如水追去看遏云父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行为很高贵。他双手扶在少女的窄小肩膀上。 “你怕不怕?” “怎么不?”她的语调使人如醉似梦。 老崔倒了两杯茶,递给范文博和蓝如水,他的两手仍在发抖。 然后他又替女儿和自己倒茶。他一面喝着茶,一面斜看着范文博。 “咱们多亏有范老爷在。”老爹对范文博说话,总是避免用“你”字,“茶楼里来了这么多当兵的,难免会发生这种事的,好在范老爷在场。” 遏云没精打采地跌坐在一张长条木椅上,手臂摔到桌上,把头枕在手臂上,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说书是一项很费力的艺术工作。在夏天的晚上,她表演完毕非得换内衣不可。看她表演中带着优雅的姿势和完美的节奏,观众一定以为这一行轻松愉快,因为每一个故事她都说过好几遍了嘛。其实不然。她提紧了神经,五官密切配合着。她必须全神贯注在故事里,而且每一个音节、手势、腔调和鼓声的时间都要算得刚刚好。 蓝如水看着她的头发随着那伏着的背一起一落,白皙的手臂伸在桌上。老爹缓慢地装好长嘴烟斗,把玉滤烟嘴放在唇上,点着后吐着烟雾。 “范老爷,咱们父女多亏了您。我想如果范老爷不嫌弃的话,就收咱们遏云为干女儿吧。”他说。 “遏云,出去吃点东西如何?”她爹说。 遏云慢慢地抽回手臂,抬起头。“怎么?”她睡意浓厚地问道。 “咱们出去吃宵夜。我请范老爷做你的干爹。” “正好我也想邀你们出去。”范文博说。 “她累了,何不让她睡觉休息一下呢?”蓝如水说。 遏云用手托着下巴,眼神呆然地说:“没关系。”站了起来。 下了楼,走出去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他们是面带善良的百姓,但是长袍的领子和胸口都没扣上扣子。他们走向范文博,握抱他的双手,交换着秘密讯号。 “干得好。这里用不着你们了。”范文博把两张面额一元的钞票交给其中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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