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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人生的艺术 饮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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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吃什么?常常会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我们答之,凡是地球上能吃的东西我们都吃。忠于爱好,我们吃螃蟹:由于必要。我们又常吃草根,经济上的需要是我们发明新食品之母,我们的人口大多,而饥荒又过于普遍,不得不吃可以到手的任何东西。于是,以下事实便非常合乎情理:在实实在在地品尝了一切可吃的东西之后,像科学或医学上的许多发现都是出于偶然一样,我们也可能有意外的发现。比如,我们已经发现了一种具有神奇的滋补健身效用的人参,我本人愿意用自己的亲身体会来证明它是人类所知具有长效的最具滋养价值的补剂,它对身体的作用来得既缓慢又温和。撇开这种在医药或烹任上都有重要意义的偶然发现不论,毋庸置疑,我们也是地球上唯一无所不吃的动物。只要我们的牙齿还没掉光,我们就会继续保持这个地位。也许有一天,牙科医生会发现我们作为一个民族,具有最为坚固的优良牙齿。厥然我们有天赐的一口好牙,且又受着饥荒的逼迫,我们就没有理由不可以在民族生活的某一夭发现炒甲虫和油炸蜂蛹是美味佳肴。我们唯一没有发现也不会去吃的食品是奶酪。蒙古人没法开导我们去吃,欧洲人的劝说也未必见得会奏效。 在食品问题上,运用逻辑推理是行不通的。吃什么与不吃什么,这完全取决于人们的偏见。大西洋两岸,两种水生贝壳都是很普遍的,一种是软壳的蛤——海螂,另一种是可吃的贻贝类,紫壳菜。这两种软体动物生在大西洋两岸,但种类相同。据查尔斯。汤森德博士的权威著作(载《科学学刊》[scientific Monthly]1928.7)所述,欧洲兴吃贻贝,而不兴吃蛤子;在美洲,情形恰恰相反。汤森德博士还提到,比目鱼在英格兰和波士顿是以高昂的价格出售的,而纽芬兰的乡下人则认为这种东西“不宜食用”。我们像欧洲人一样吃贻贝,像美国人一样吃蛤子,但我们不会像美国人那样生吃牡蛎。任何人都不能使我信服蛇肉的鲜美不亚于鸡肉这一说法。我在中国生活了40年,一条蛇也没有吃过,也没有见过我的任何亲友吃过。吃蛇肉的故事传播起来要比吃鸡肉的故事快得多,但事实上我们吃过的鸡要比白人多且更有味。吃蛇肉对中国人和西方人同样是一件稀罕事儿。 我们只能说,中国人的趣味十分广泛,任何一个有理性的人都可以从中国人的饭桌上取走任何品种的食物去品尝而不必疑神疑鬼。饥荒是不会让我们去挑肥拣瘦的,人们在饥饿的重压之下,还有什么东西不可以吃呢?没有尝过饥饿滋味的人是没有权利横加指责的。我们中还曾经有人在饥荒难熬之际烹食婴孩呢——尽管这种情形极为罕见——不过,谢天谢地,我们还没有像英国人吃牛肉那样,把婴孩生吞活嚼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事情要我们认真对待,那末,这样的事情既不是宗教也不是学识,而是“吃”。我们公开宣称“吃”是人生为数不多的享受之一。这个态度问题是至关重要的,因为除非我们老老实实地对待这个问题,否则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把吃和烹调提高到艺术的境界上来。在欧洲,法国人和英国人各自代表了一种不同的饮食观。法国人是放开肚皮大吃,英国人则是心中略有几分愧意地吃。而中国的美食家在饱口福方面则倾向于法国人的态度。 英国人不郑重其事地对待饮食,而把它看作一件随随便便的事情,这种危险的态度可以在他们的国民生活中找到证据,如果他们知道食物的滋味,他们的语言中就会有表达这一含义的词语,英语中原本没有“cuisine”(烹饪)一词,他们只有“cooking”(烧煮);他们原本没有恰当的词语去称呼“chef”(厨师),而是直截了当地称之为“cook”(伙夫);他们原本也不说“menu”(菜肴),只是称之为“dishes”(盘装菜);他们原本也没有一个词语可以用来称呼“gourmet”(美食家),就不客气地用童谣里的话称之为“Greedy Gut”(贪吃的肚子)。事实上,英国人并不承认他们自己有胃。除非胃部感到疼痛,否则他们是不会轻易在谈话中提起的。结果,当法国人打着一种对英国人来说不太谦逊的手势谈起他们厨师的烹调时,英国人却不敢冒着损害他们优美语言之险去谈论他们的伙夫饶的饭菜。如果他被他的法国主人刨根究底地追问之后,他或许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布丁是极好的”,就蒙混过关了。如果布丁好吃,那末必定有其好吃的理由,对于这些问题,英国人不屑一顾。英国人所感兴趣的,是怎样保持身体的健康与结实,比如多吃点保卫尔(Bovril)牛肉汁,从而抵抗感冒的侵袭,并节省医药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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