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鲁迅 > 两地书·原信 | 上页 下页 |
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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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弟手足:披读七·九日来札,且喜且慰。缘愚兄忝识之无,究疏大义,谬蒙齿录,惭感莫名。前者数呈贱作,原非好意,盖目下人心趋古。好名之士,层出不穷。愚兄风头有心,而出发无术,倘无援引,不克益彰。若不“改换”,当遗笑柄,我嫩弟手足情深恐遭牵累,引己饥之怀,行举斧之便,如当九泉,定思粉骨之报,幸生人世,且致嘉奖之词,至如“专擅”云云,只准限于文稿,其他事项,自有愚兄主张,一切毋得滥为妄作,否则“家规”犹在,绝不宽容也。 嫩弟近来似因娇纵过甚,咄咄逼人,大有不恭之状以对愚兄者,须知“暂羁”“勿露”……之口吻,殊非下之对上所宜出诸者,姑念初次,且属年嫩,以后一日三秋则长成甚速,决不许故态复萌也,戒之念之。又文虽做得稍久,而忽地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或以事牵,竟致潦草,此乃兄事烦心乱无足为奇者,好在嫩弟精力充足自可时进针贬〔砭〕,愚兄无不乐从也。手泐数行,即询 英国的香烟可好? 愚兄手泐 七·十三. 罗素的话 景宋 读罗素BertrandRussel近著《中国之问题》TheProblemofChina的人们,大概还记得他是十分的赞美中国以反映英国的一种加倍写法罢。不管他说话的动机,姑且看他在那本书上说的抽出几句抄下来,给留心于沪案的交涉的人们注意:—— 1.“一八九四年——一八九五年之中日战争,……中国人易于击败,又易于大败,自此日以至于今,除私人如拳匪外,不敢以兵力反抗外国”。(见《欧战前之日本与中国》) 2.“虽中国历史上,屡有战争,而人民天然之眼光,则甚和平,……是以不若西洋国家有进步之观念,而养成动作活泼之习惯。……今日中国守旧之文人所言者,仍不脱古圣贤之语气。假如有人告以如此则无甚进步,彼必答曰:‘予等已臻完美之地位,何故再求进步?’” 3.“中国人大抵不善于战争,何则,以出师之原因,往往为彼所不直,故不屑战争也。” 4.“中国人之宽容,恐非未至中国之欧人所及料。”(以上见《中西文化之异同》) 5.“初至之欧人,迭见中国之灾害;若乞丐,贫苦,疾病,以及政治之紊乱与腐败,等,尤为显然。至奋发有为之欧人,初皆以为是等灾害,不可不设法排除之。第中国人即为上述可免灾害之牺牲者,对于欧人之热心鼓吹,仍漠然无所动于其中,静俟灾害之自形消灭。而游历稍久之欧人,乃为之大惑;初则愤中国人之麻木不仁,继则……起以下之疑问:兢兢然防备将来之不幸为得计,可真谓之智乎?以将来或有之患难为忧,而失现在各种之愉乐,可得谓之深虑乎?虽建设大厦,而结果仍无暇栖寓,吾人当如是以度一生乎?” 6.“中国人……对个人或国家之事,不主张无理之要求;……虽自认兵力较西洋衰弱,但不以精巧杀人之技艺,为个人或国家最重要之利器。……此种意见,苟以中国人文化价值之标准观之,非不合于论理。但西洋人则不能承认此意见,……模范之西洋人,欲时时为改变环境之主动力;而模范之中国人,欲享受自然美之人,此即为中国与操英语国家大不同之原因。” 7.“中国自非无奢望之人,但有之而不及吾人之多。彼之奢望,与吾人不同而不更善。安乐与权力二者,彼宁取安乐而舍权力。” 8.“中国人之爱‘互相让步’,与尊重舆论,使予不能忘。冲突之趋于极端而最终用残忍之手段者甚鲜。”(以上见《中国人之性质》) 9.“中国苟不自强,则日本之倾崩,或在远东得无上之优势,皆足为中国之大害,二者恐必有一于此。且世界列强最终之利益,几皆与中国之幸福,中国文化最良发达之方法,不能并容。是以中国人须以自己之能力,而图自救,断不能倚赖任何外国之慈善,以为得计。”(见《中国之前途》) 罗素的话我们不能承认他是“金科玉律”的不能移易,但上面所举的,也确有他真的见地。他是英国人,他看透我们的弱点,我也可以说凡世界的人,也多能看透我们的弱点,所以上海和各地近来发生的交涉,绝非“偶发事项”。我们还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吗?还有些儿未凉的血吗?则誓雪“不敢以兵力反抗外国”之耻,起来作正义、人道、国权之战争。直至四万万人全没有一些儿气息然后止。我们为什么要“故步自封”,在刀缝下偷活而仍然望“和平”,不希望有战争呢?这种“宽容”的态度,是否可以对付狼子野心,猛兽噬人的强悍的帝国主义者?任祸害之来而“漠然无所动于中”,仍不失“现在各种之愉乐”的委靡不振,麻木不仁的未来的亡国奴的中国人的态度呀!你们虽则“宁取安乐而舍权力”,而“西洋人则不能承认此意见”,现时就是他们起来“取而代之”的时候了!你虽则想“互相让步”,无如人家得步进尺,绝不放松,于此外交危急的时期中,以宗教文化的侵入,而希图拜金主义的成功;表面以友善为名的某国,新来的公使态度已有几分灰色了!其余的国度,能不替自己“最终之利益”打算么?所以这回的对待外交,一味设法“以自己之能力,而图自救”,是超渡〔度〕“奴隶”而入“人”的境域的不二法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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