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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奔丧阻船两睹怪象 对病论药独契微言(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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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却是他问一句才答一句,再没多的话,且都是拿中国话答的。 杨子芦没法,只好还说着广东腔,便道:“我们这个银行与别家不同,那总办便是大俄国的亲王,俄国皇帝的叔叔,这就是兄弟嫡嫡亲亲的东家了。我们这东家第一喜欢的是中国人,他开了许多取银的折子,到处送人,京城里头的大老者,那一个不受过他的恩典,就是皇太后跟前的李公公,还得他多少好处呢!我老实告诉你两位吧,但凡一个人想巴结上进,谁不知道是要走路子,但这路子走得巧不巧,那就要凭各人的眼力了。你们学问虽然了得,但讲到这些路数上头,谅来总熟不过我。如今官场里头的红人,总是靠着洋园荣的三字诀,才能够飞黄腾达起来。” 陈星南听得出神,便从旁插嘴问道:“怎么叫做洋园荣呢?” 杨子芦道:“最低的本事,也要巴结得上荣中堂;高一等的呢,巴结上园子里的李大叔;若是再高等的呢,结识得几位有体面的洋大人,那就任凭老佛爷见着你,也只好菩萨低眉了。这便叫作洋园荣。” 陈星南道:“我今日结识得恁么体面的一位杨大人,你倒不肯替我在老佛爷跟前讨点好处来。” 杨子芦正色道:“别要取笑。”又向着黄、李二人说道:“如今官场上头漂亮的人,那一个不懂得这种道理,但是一件,就是在洋大人里头,也要投胎得好,最好的是日本钦差的夫人,还有比他更好的,便是兄弟这位东家。所以南京来的陈道台、李道台,湖北来的黄道台、张道台,天津来的何道台,今天要拉兄弟拜把子,明月要和兄弟结亲家。” 刚说到这里,只见他带来的那个娘姨气吁吁的跑进门来便嚷道:“花榜开哉!倪格素兰点了头名状元哉!” 话未说完,只见一群子人跟着都进来了,齐齐嚷道:“状元公却躲在这里来,害得我们做了《牡丹亭》里头的郭驼子,那里不找到,快的看拿什么东西谢谢我们!” 那杨子芦看这些人时,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大家鬼混一回,还有几位硬拉着要去吃喜酒的。子芦没法,只得把话头剪断,说一声“改日再谈”,便携着他的状元夫人和这些人一拥而去了。 黄克强、李去病听他谈了半天,正是越听越气。去病正在那里气忿忿的要发作,恰好阿弥陀佛,他走了,这才得个耳根清净。再坐一会,也便上车回去。 那马车还打几回圈子,走到黄浦滩边,三人还下车散步一回,陈星南又约他两位到一家春吃大餐,到九点多钟,方才回到铺子。 只见掌柜的拿着一封信递过来,却是郑伯才给黄、李两人的。拆开一看,里面还夹着一封,写着“仲滂手简”字样,忙看时,却只有寥寥数字。 写道:“别后相思,发于梦寐。顷以事故,急赴蒙古。彼中势圈,久入狼俄,天假之遇,或有可图。调查如何,更容续布。伯才先生,志士领袖,相见想欢,海天南北,为国自爱。率布不荆陈猛顿首。” 去病看完,沉吟道:“他忽然跑去蒙古干甚么呢?那里却有什么可图呢?”一面讲,一面把郑伯才的信看时,一张九华堂的素花笺的短札,另外还夹着一张日本雁皮纸的长笺。 先看那短札时,写道:“自顷匆谈,未罄万一,然一脔之尝,惠我已多矣!仲滂一缄才至,谨以附呈。承委月旦,别纸缕列;人才寥落,至可痛叹。走所见闻,顾亦有限,聊贡所知,用备夹袋耳。承欢愿遂,还希出山。中国前途,公等是赖。杭行倚装,不及走送,惟神相契,匪以形迹,想能恕原。敬颂行安。郑雄叩头。” 再看那长笺时,满纸都是人名,写道: 周让 湖南人,云南知府。邃于佛学,谭浏阳最敬之,谊兼师友。沉毅谋断,能当大事。 王式章 广东人,公等想深知此公,不待再赘。 洪万年 湖南人,以太史公家居,开西路各府县学堂二十三所。办事条理,精详慎密,一时无两。好言兵事,有心得。 张兼士 浙江人,大理想家,迷信革命,《民族主义》杂志之文,皆出其手。 程子觳 福建人,在日本士官学校卒业。现在湖北恺字营当营官,坚忍刻苦,的是军人资格。 刘念淇 江苏人,在日本地兵工学校卒业,现在上海制造局。 卫仲清 云南人,地方富豪。现在家乡开矿,手下万余人,有远识,有大志。 叶倚 浙江人,在卫仲清处为谋主,各事皆印布画。 司徒源 广东人,能造爆药,人却平常。 李廷彪 广东人,广西游勇之魁。近日广西之乱,半由其主动,但现颇窘蹙。 唐鹜 广东人,运动游勇会党,最为苦心,数年如一日。沉鸷英迈,鄙人所见贵乡人,以此君为最。 马同善 河南人,现任御史,充大学堂提调,京朝士大夫,此为第一。 孔弘道 山东人,现在日本东京法科大学留学,深宪法理,人极血诚。 郑子奇 湖南人。 崔伯岳 湖南人。 章千仞 浙江人。 夏大武 四川人。 凌霄 直隶人。 林志伊 福建人。 胡翼汉 直隶人。以上七人,皆留日本士官学校。 王济 四川人,巡抚之公子,骁勇任侠,敢于任事。 卢学智 江西人,在地方小学堂兴拓殖,势力颇大,向治宋学,力行君子也。 赵松 湖北人,文学家,运动家。 另女士 三人: 王端云 广东人,胆气、血性、学说皆过人,现往欧洲,拟留学瑞士。 叶文 广东人,在美国大学卒业才归,一大教育家。 孙木兰 浙江人,现任北京某亲王府为给事。 此外在欧洲美洲游学诸君,当已为两公所知,不复赘陈。以上所举,亦仅就记忆所及,随举一二,匆匆未能也。 克强、去病二人看罢,内中也有闻名的,也有未曾闻名的,便把各人姓名牢记一番,将原信夹入日记簿中,再坐一会,便去安歇。明早起来,略检行李,别过陈星南,便上法兰西公司船回广东去了。 且喜风平浪静,礼拜四的早晨已到了香港。恰好那天下午便有船去琼州,两人将行李搬到客栈,预备吃过中饭,就便过船。因为还有几点钟的时候,便出门散散步。 刚走到太平山铁,只见满街上的人在那里乱跑,远远看时,原来一个外国人,好像兵船上水手的装束,扭着一个中国人在那里痛打。李去病见了,不由得心中无明业火三千丈,倒冲上来,顾不得许多,一直就跑上去了。 有分教:碧眼胡儿认我法律家,白面书生投身秘密会。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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