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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公之文学(上)文(2)


  《泰州海陵县主簿许君墓志铭》:

  君讳平,字秉之,姓许氏,余尝谱(编列)其世家,所谓今泰州海陵县主簿者也。君既与兄元相友爱称天下,而自少卓荦不羁,善辨说,与其兄俱以智略为当世大人所器。宝元时,朝廷开方略之选,以招天下异能之士,而陕西大帅范文正公郑文肃公争以君所为书以荐,于时得召试为太庙斋郎,已而选泰州海陵县主簿。贵人多荐君有大才,可试以事,不宜弃之州县。君亦常慨然自许,欲有所为,然终不得一用其智能以卒。噫,其可哀也已!士固有离世异俗,独行其意,骂讥笑侮困辱而不悔,彼皆无众人之求,而有所待于后世者也,其龃龉固宜。若夫智谋功名之士,窥时俯仰,以赴势物之会,而辄不遇者,乃亦不可胜数。辨足以移万物,而穷于用说之时;谋足以夺三军,而辱于右武之国,此又何说哉?嗟乎,彼有所侍而不悔者其知之矣!君年五十九,以嘉祐某年某月某甲子,葬真州之扬子县甘露乡某所之原。夫人李氏,子男环,不仕;璋,真州司户参军;琦太庙斋郎;琳,进士。女子五人,已嫁二人,进士周奉先泰州泰兴令陶舜元。铭曰:

  有拔(提拔)而起之,莫挤(没有人排挤)而止之。呜呼许君!而已(止)于斯(指这个小官职),谁或使之!

  《金溪吴君墓志铭》:

  君和易罕言,外如其中,言未尝极人过失,至论前世善恶,其国家存亡治乱成败所由,甚可听也。尝所读书甚众,尤好古而学其辞,其辞又能尽其议论。年四十三四,以进士试于有司,而卒困于无所就。其葬也,以皇祐六年某月日,抚州之金溪县归德乡石廪之原,在其舍南五里。当是时,君母夫人既老,而子世隆、世范皆尚幼,女子三,其一卒,其二未嫁云。呜呼!以君之有,与夫世之贵富而名闻天下者计焉,其独歉彼耶?然而不得禄以行其意,以祭以养以遗其子孙以卒,此其士友之所以悲也!夫学者将以尽其性,尽性而命可知也。知命矣,于君之不得意其又何悲耶?铭曰:

  蕃君名,字彦弼,氏吴,其先自姬出。以儒起家世冕黻(miǎn fú 古代礼冠、礼服上绣的花纹,借指仕宦),独成之难幽以折,阙铭维甥订君实。

  《度支副使厅壁题名记》:

  三司副使,不书前人名姓。嘉祐五年,尚书户部员外郎吕君冲之,始稽之众吏,而自李纮已上至查道得其名,自杨偕已上得其官,自郭劝已下,又得其在事之岁时,于是书石而鑱(chán 凿)之东壁。夫合天下之众者财,理天下之财者法,守天下之法者吏也。吏不良则有法而莫守;法不善则有财而莫理。有财而莫理,则阡陌闾巷之贱人,皆能私取予之势,擅万物之利,以与人主争黔首,而放其无穷之欲,非必贵强桀大而后能如是。而天子独为不失其民者,盖特号而已耳。虽欲食蔬衣敝,憔悴其身,愁思其心,以幸天下之给足而安吾政,吾知其独不得也。然则善吾法而择吏以守之,以理天下之财,虽上古尧舜,独不能毋以此为先急,而况于后世之纷纷乎?三司副使,方今之大吏,朝廷所以尊宠之甚备。盖今理财之法,有不善者,其势皆得以议于上而改为之,非特当守成法吝出入以从有司之事而已。其职事如此,则其人之贤不肖利害施于天下如何也?观其人以其在位之岁时以求其政事之见于今者,而考其所以佐上理财之方,则其人之贤不肖,与世之治否,吾可以坐而得矣。此盖吕君之志也。

  《祭范颍州文》:

  呜呼我公,一世之师。由初迄终,名节无疵。

  明肃之盛,身危志殖。瑶华失位,又随以斥。

  治功亟闻,尹帝之都。闭奸兴良,稚子歌呼。

  赫赫之家,万首俯趋。独绳其私,以走江湖。

  士争留公,蹈祸不悚。有危其辞,谒与俱出。

  风俗之衰,骇正怡邪。蹇蹇我初,人以疑嗟。

  力行不回,慕者兴起。儒先酋酋,以节相侈。

  公之在贬,愈勇为忠。稽前引古,谊不营躬。

  外更三州,施有余泽。如酾河江,以灌寻尺。

  宿赃自解,不以刑加。猾盗涵仁,终老无邪。

  讲艺弦歌,慕来千里。沟川障泽,田桑有喜。

  戎孽猘狂,敢齮我疆。铸印刻符,公屏一方。

  取将于伍,后常名显。收士至佐,维邦之彦。

  声之所加,虏不敢濒。以其余威,走敌完邻。

  昔也始至,疮痍满道。药之养之,内外完好。

  既其无为,饮酒笑歌。百城宴眠,吏士委蛇。

  上嘉曰材,以副枢密。稽首辞让,至于六七。

  遂参宰相,厘我典常,扶贤赞杰,乱穴除荒。

  官更于朝,士变于乡。百治具修,偷堕勉强。

  彼阏不遂,归侍帝侧。卒屏于外,身屯道塞。

  谓谊者老,尚有以为。神乎孰忍,使至于斯。

  盖公之才,独不尽试。肆其经纶,功孰与计。

  自公之贵,厩库逾空。和其色辞,傲讦以容。

  化于妇妾,不靡珠玉。翼翼公子,弊绨恶粟。

  闵死怜穷,惟是之奢。孤女以嫁,男成厥家。

  孰堙于深,孰锲乎厚。其传其详,以法永久。

  硕人今亡,邦国之忧。矧鄙不肖,辱公知尤。

  承凶万里,不往而留。涕哭驰辞,以赞醪羞。

  《祭欧阳文忠公文》:

  夫事有人力之可致,犹不可期,况乎天理之溟溟,又安可得而推?惟公生有闻于当时,死有传于后世,苟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如公器质之深厚,智识之高远,而辅以学术之精微,故充于文章,见于议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星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世之学者,无问乎识与不识,而读其文则其人可知。呜呼!自公仕宦四十年,上下往复,感世路之崎岖,虽屯邅困踬(zhūn  zhān kùn zhì 处境艰困,受挫不得升进)窜斥流离,而终不可掩者,以其公议之是非,既压复起,遂显于世,果敢之节,刚正之凶,至晚而不衰。方仁宗皇帝临朝之末年,顾念后事,谓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及夫发谋决策,从容指顾,立定大计,谓千载而一时,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出处进退,又庶乎英魄灵气,不随异物腐败,而长在乎箕山之侧与颍水之湄。然天下之无贤不肖,且犹为涕泣而歔欷,而况朝士大夫,平昔游从,又予心之所向慕而赡依?呜呼,盛衰兴废之理,自古如此,而临风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复见,而其谁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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