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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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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归兮山庄” 陈莉华一脑子的惊恐,一身的气,一肚皮的不自在,本打算一齐发泄在陈登云和小马身上的,却不想在洒有紫罗兰香精的温水中一浸后,这些全都从千万毛孔中融合到水里去了。 头发也洗了,正由王嫂小心翼翼的用几张干毛巾搓着。 她自己则赤条条地坐在一面窄窄的长玻砖穿衣镜前,向自己周身端详着。一面是在研究手肘上肩头上两膝上几处碰青紫的伤痕,有没有大关系,一面也是日常功课,洗澡之后必然的要欣赏好半晌自己的美。 王嫂是四十多岁的一个寡妇,华阳县人,在庞家就服伺起她,是她得力的一个女仆,参与过她的秘密。不但她自己说过,也曾被女主人试过多次,口确是紧,凡是女主人的事,从没有泄露过半句;而且行为又很端正,不见小,不乱批评别人的不对。对于女主人更是体贴周到,陈莉华曾经向她说过笑:“王王,如其你是个男人,我真愿意跟你一辈子!”她们已至忘形的境界,所以连陈登云同居了八个月颇不容易在光天化日之下尽情看过的曲线,她,王嫂,倒天天的能饱眼福,而且还能用她半僵硬的手,随意抚摩之,而且还若无其事然,不使女主人感到丝毫难过。 即如这时,她只用心用意的在搓头发,口里只是说:“我老早就叫你买一个电吹回来,你总是忘记,与其几天出去洗一回头,不如在自己家里洗,只要有电吹,多方便!” “看我背上腰上有没有伤。” 然后,她的眼光才离开了漆黑而鬈曲的头发,移到莹白花发的背上,和曲线极多而线条又极柔和的部分,也只是像接生妇之审视初下地的婴儿,顶多,也不过像看护士之看护她的病人样,仔细慎重,却又是职业的那样看法。 “没有伤。” “却是那些地方全有点痛哩。” “没有外伤,想是闪着了,这要等医生来检查。” 头发搓得半干了,王嫂用角梳梳着,一面还是在抱怨为啥不买一只电吹回来。 陈莉华把三角裤和丝背心穿上,忽然对着镜子嫣然一笑说:“王王,我今天若果跌死了,或是着汽车碾死了,你咋个办?……” “那,我不等到这时候,早就哭死了!” 陈莉华虽仍旧扑着粉,画着眉毛,很注意地望着那个俏丽的人影;但脸上却摆出一种自信的神色道:“恐怕哭死的倒不止你一个人!” “不见得罢!”忽又恍然若有所悟,把头一点道:“哦!当真,还有几个人哩,庞先生同贞姑儿……” 陈莉华正在搽口红,似乎不便有什么表示。王嫂已把一件浅蓝花绸宽领短袖旗袍,从立橱里取了出来。 “为啥穿这件,样式多老!……” “因为是大襟,好穿好脱,一会儿医生来检查时,比那钻领的方便。” “我还是要下楼去的,今天有生客……” “生客?还不是那一伙毛猴儿!只要人生得好看,凭你穿啥子都对。” “那也不见得,比方今天我们躲警报时,一个年轻女人,拿模样来说,倒好一个胎胎儿,就是一件花标布旗袍缝得太难看,窍也没取,直统统的,把人也显丑了。陈登云说的全身苕气,……你莫看轻他们毛猴儿,眼睛还是很利害哩。” 王嫂不说什么,仍固执地举着那件绸旗袍。 “真讨厌,遇事都要由你主张!”虽是蹙起眉头这样说,但仍温驯的把衣衫穿上了。下面还是赤脚靸一双半高跟的香港藤拖鞋。一切齐备了,犹然站在镜子跟前,拿梳子把那蓬松的两鬓梳得更为蓬松有致。 “王王,如其赵少清跌成了残疾,才是我的过哩!……你看,我该咋个办?” “你的过?他妈没给他生有眼睛吗?”王嫂无动于衷地收拾着房间里的一切:“再说哩,还有那个开汽车的。” “不过我心里总过不去。” “到那时再看罢,你还不是带了伤!……呃!说起来又该怪陈先生了,已经疏散了出来,还躲啥子警报!” “这也不怪他,本来我们这里离航空机械学校太近了,若果日本飞机来轰炸这所学校,我们这里是不平安的。” “你爱听这些鬼话。差不多两里路远,咋说太近?” “哼!你没坐过飞机?地下两里路,在半空中看来,好远一点儿!只须炸弹丢的稍为偏一偏,一两里倒不算啥。‘七·二七’那天你不记得吗?日本飞机明明要轰炸支矶石防空部,谁料得到卢家碾和少城公园会死伤那们多人!这两处离支矶石才不只两里路呀!” 这是顶有力的反证,不过王嫂仍然不服道:“也只有你们有钱人的命贵重,才胆小!我们不躲的,不见得就该炸死!” 陈莉华立刻就马起了脸,把梳子向梳妆台上一丢,车过身,眼把王嫂瞪视着道:“你这话才怪哩!是你们自己不躲的嘛!我们并没说过你们帮人的命贱,该留下来炸死!……” “一句话就发起气来,骇哪个?我不是陈登云!”她一点不顾忌,犹然唠唠叨叨地说:“有钱是有钱,胆小是胆小,哪个还嚼了舌头,冤枉人?人家是一点雨一点湿,难道有的要说成没有,才安逸吗?这也值得发气,不要跟我说话好了!” “就不跟你说!……”并且一冲地就向楼梯口奔去,刚踏下两步,不由腰背腿各处竟酸痛得啊呀了一声。 王嫂连忙跑来,一手撑住她的膈肢窝,一手揽着她的腰肢,满脸不自在的神气说道:“当真还要拼命吗?何苦哩!” “莫管我的!”她双手撑拒着:“我要到客厅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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