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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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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赵季帅拘捕议绅一事,可知道吗?” “略有所闻,不得其详。” “是否即因路事而然?” “以理测之,必因路事。” “朝廷差我去川查办,足下以为如何?” 朱山连忙做出一种不胜惊喜样子,高拱两手道:“此国家之福,川民之幸也!山敢代表七千万父老昆弟、诸姑姊妹,高呼欢迎!欢迎!” 端方也不由拈须微笑道:“果如足下所言,庶几不负使命。” 端方因而决计伸出脖子去钻瑞澂的圈套。朱山因而得为端方的文案之一员而随之西上。 不过为了虚张声势,并为了万一之备,他接受了瑞澂建议,指调湖北陆军三十二标一营士兵,作为卫队,来保护他,并保护所带的二十多名随员,并保护所带的上百件的行李和古董。为什么他偏偏指调这一营呢?因为他知道,这一营是湖北陆军中间练得最好,服从性最强,而这营的管带叫董作泉,是他的学生,是湖北将弁学堂出身,是四川人的缘故。 他于辛亥年七月十九日登上楚裕兵轮,由武昌鼓轮西上。走了五天,于七月二十三日抵达宜昌。 不想到了宜昌,与川汉铁路驻宜昌总理、传胪出身、四品京堂、四川人李稷勋一谈之下,方知道七月十五日赵尔丰诱捕蒲殿俊、罗纶、颜楷、张澜等十三名士绅,不尽为了路事,还说为了众人要造反。已经引起四川百姓愤怒,几万民团围攻省城,军民交哄,死人如麻。四川事情,被蠢汉赵尔丰搞得如火燎原,不可收拾了! “这样看来,我岂能睁起双眼跳岩?”他一连几封电报打到京城,自称能不足以驭众,才不足以应变,吁请另简大员,入川剿办。他的退堂鼓打得很响。几乎有不俟君命,便将率领原班人马,打道回鄂的样子。 但是不能由他了。首先,瑞澂便不能容他回到武昌。因此,瑞澂一面与赵尔巽电商,决定联名奏请加派岑春煊入川会办,一面竟严词阻止他,叫他务必静待后命。并告诉他,就由于他徘徊瞻望,迟迟不进,所以才不得不奏保岑春煊去四川会办,原来商量的第二步办法之所以变更,其责任完全在他。 同时北京方面也在催促他。并饬令瑞澂给他加派劲旅,以便他率领入川,迅解成都之围,而后会同赵尔丰,剿平川乱。瑞澂来电也说,已令湖北陆军第十六协协统邓成拔、第三十一标标统曾广大,统率一标精兵,分乘几只兵轮,星夜西上,归他调遣。如此层层逼迫,当然有进无退了。 不过使端方最后下决心,定期八月初一日取道施南、利川地界,从陆路入川(因为湖北所有兵轮,马力不大,都不能驶上三峡。而在川江唯一行驶的蜀通轮船,偏又在忠州地面搁了浅,不能及时出险。这时,秋汛尚大,三峡中水流湍激,木船行水,不但危险异常,而且也稽延时日。考虑再三,才决定他本人和十几个随员,和几十挑古玩字画,带领少数卫队起旱;其余人员、行李、军队、军需,全用木船,凭几千名纤夫拉上去),还是得亏他那在外务部当参事的儿子继先的一封密电。电文相当长,由老五端锦亲自译出。大意是,内边对于岑春煊入川会办一事,所见尚有分歧。 庆亲王奕劻非常不满意岑春煊一个大钱未孝敬,就咬得这块肥肉。疑心也和铁路国有政策一样,又是载泽、盛宣怀二人得了钱,捣的鬼。已有风声漏出,岑春煊若再像从前一样,目中无人,那么,叫他在黄鹤楼住到过年好了。至于四川总督一缺,则决定易人,不管赵尔丰将来能否把川乱敉平,内边都认为人地不宜。现在就看他这位爸爸能不能赶在岑三爷前头进入四川,如其能够,而对敉平川乱又稍有把握,那么,四川总督这个肥缺,十有八九不怕人来争夺了。望他爸爸从速决定行止,勿再游移误事。 而且果然,比及八月十三日,由四川巫山县山路到达夔州府,接到瑞澂电报说,岑春煊已抵武昌,因对川事意见与内阁不合,一时尚难启节,请他不必待岑会商,只管兼程前进,勿失机会。 妙哉!妙哉!一则曰意见不合,再则曰勿失机会。可见继先的电告既有根据,而瑞莘儒亦确未中变原议,尽可放心了。现在剩下来的问题,就只有如何来戡定川乱这一点小事了。 第二章 端方来了(五) 在端方看来,光是戡定川乱,委实不算如何棘手的一桩大事。他在宜昌时候,曾与熟悉川情的李稷勋切实研讨过。并将几个出川不久、正在宜昌小作勾留、即将东去上海的大商,找到行台细细问过一番。虽然还未能把川事真相弄得十分明白,但凭他几十年做官经验,到底模模糊糊瞧出一点端倪。所谓民匪蜂起,围攻省城,悯不畏死,诛不胜诛,大抵都是赵尔丰故意做的文章。他向老五端锦笑说:“除非真正讲革命,讲排满的乱党分子,才可以说悯不畏死。但这类人,全中国能有好多?今年三月广州之役,死的和关起来的,也差不多了。我不信四川的民匪都是革党分子。只要将士用命,认真剿办,斫掉一些脑袋,哪里有剿不平息之理?何况四川人畏威而不怀德,三国时候,诸葛武侯治蜀以严,民到于今思之,岂不是个好例?除此之外,还找得出什么更好的定蜀方策来呢?”因此,端方最初思考的,只在如何用兵这一点。还仗恃他带来的湖北陆军,比北洋的新兵精练,远非见敌辄溃的川勇可比;而所用的器械,更是道道地地的洋货! 但是中秋那天,上百数的精壮纤夫把他所坐的柏木四舱官船,从夔州府拉到万县,尚未登上出险后迅即开来接他的蜀通轮船时,他的定川方策,又作了修改。兵还是要用,不过用兵之外,搭了一个收买人心。配合起来,叫作剿抚兼施。 何以直到此时,他方想到收买人心这个抚字上头?原因是,到了万县,他才碰上了由成都、由重庆间关来迎的、自称各界代表的绅士们。特别是由成都而来的、绅班法政学堂监督、举人出身的邵从恩,他把四川的事情谈得稀松。据邵从恩的见解,川事搞得如此糜烂,完完全全由于赵尔丰七月十五日假传圣旨,擅捕议绅,因而引起百姓愤懑所致。以后种种,根源于此。而赵尔丰刚愎自用,怙恶饰非,不惜把所有救援蒲、罗诸绅的良民,一概目之为匪。为今之计,只须把尚未释放的绅士,礼遣回家,把民怨甚深的官吏,严办几个,而后裁减一些捐税(他举了一个例,如在成都每月发行一次的签捐彩票),革除一些稗政(他也举了一个例,如在成都开设的戏园和集中娼妓的新化街),则民心自安,民情自定。人民安定,匪徒无所假托。这时,临之以威,抚之以惠,川事不迎刃而解者,未之有也! 端方又和颜悦色把其他几人问询一番。虽然所说都大而无当,有两点却是一致,那就是把民望所归的绅士释放了,把民怨甚深的官吏参办了,四川乱事甚至可以传檄而定。 “好轻松!”端方心里好笑。并且诧异,为什么这班人竟自挂口不提争路事情呢?难道这班人已经晓得他的政策了吗?也诧异为什么这班人既然怨毒赵尔丰至于极点,却又不彰明较著地请求揭参他,仅只笼笼统统提出一个民怨甚深的官吏?对于铁路事件,他不好自己去挑弄,他只装得很殷切地查问应予严惩的,究是哪些官吏?以及他们的劣迹? 但是结果,众人也只指名提出了周善培、田征葵、王棪、饶风藻等几个人,始终没有人提到赵尔丰。仿佛赵尔丰倒是一个不太坏的总督,只要把这几个小官吏(其实都不算小,不过都够不上戎首资格罢了)搞掉,赵尔丰还是可以安于其位似的。这却把端方惹气了,不由心里骂道:“一群糊涂蛋!事到而今,难道尚不明白我的来意?难道还疑心我会做出官官相卫的蠢事来吗?” 只管不满意这般各界代表绅士,他毕竟采纳了他们一部分意见。 不过这时节,因为施纪云在座,这个人只能算半个心腹,有些重大关节尚不能预先使他晓得,所以他才这样向李湛阳说道:“重庆是川东重镇,下临夔、巫,上扼叙、泸,向北又控制着梁、垫,形势重要已极。当此全川纷扰之际,若没有重兵屯驻,那是不行的。然而兄弟所带鄂军不多,到齐之后,只能全部随我到川西去剿匪。川东这方面的秩序,只好靠觐枫兄大力来维持。既为桑梓尽了义务,也解除了我后顾之忧。因此,兄弟意思,城防营暂时招足一千名,由兄弟这里拨去新式快枪三百支,作为训练之用。等到头一批训练成熟,再谋扩展。这样办,觐枫兄,你看还可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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