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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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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还不明白么!把这班人邀请来,就是要他们将这次争路风潮设法了结。起码也得开市开课,并且把抗粮抗税的话收回去。先是好说好讲,以礼相待。这班人如其懂得利害,俯首承诺了,自然好。如其不然,那么……” 黄澜生连连点头道:“那么,就要摆点威风给他们看了!……不错,不错,这倒是好办法。” 韩同书反而把手一挥道:“办法也不见得顶好。” “为什么这样说?” “为什么?因为老头子举棋不定,刚上任时硬一下,继而又软了。不几天好像正由软转硬,但是临到颜楷、张澜代表股东会呈请暂时休会,静候查办,他又劝慰起人家说,该会长等既经任事于前,仍当确切研究,以善其后,表示得和王采帅一样的软。如其那时打定主意,趁他们呈请休会,便老实批答,先将股东会停会,跟着再把同志会解散,一味硬下去,我看,这争路风潮定然趋于平息。何致现在又来这一手,反而叫人议论反复不定,不像一位封疆大员的举措。” 黄澜生向蹇小湖说道:“韩同翁谈得很精辟,不愧是官场老手,佩服!佩服!” 蹇小湖眯起眼睛一笑道:“我不相信季帅的见识就浅薄到连这点道理也看不清楚,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么多军师!”他跟着又将话头一转道,“说不定季帅硬就见不及此。这叫作当事者迷。可惜的是,韩同翁为什么不把你这番话写成一个条陈递上去?” “递条陈?你就不记得那天五福堂会议,楼藜然楼观察才说几句请老头子周咨博访,内断于心的话,就碰了老头子一个硬钉子的事吗?现在衙门里的情形还是少开口的为妙!” 黄澜生道:“但是你老兄这时便宣讲得不少啊!” “私下议论,怕什么!” 就这时,院子外面不很远处忽然发生了一阵嘈杂的人声。 民政科头一间公事房里的三个人,依然热情洋溢地讲着他们自以为高明的言论,没有注意到院子外面的闹声。约摸咂完一竿叶子烟的时候,还是蹇小湖的耳朵尖些,听见隔壁房间——是民政科第二间公事房,只有两个录事一个核对在那里抄写公事和整理卷宗。——有人朝房外跑走的脚步声,他才抬头一看: “什么事?……” 黄澜生也接着向窗子外面望了望。果然,挺宽的一条明一柱檐阶上站了好些人——各科的同僚们,都侧着头,凝精聚神在听什么。 他们住下嘴来一留神,用不着走出去,从敞开的窗口上已经隐隐约约听得见那嘈杂声音,一阵低,一阵高;并且听见了这样几声呐喊,好像许多喉咙全呐喊着同一样的字句,真吓人! “绑起来!绑起来!……” 黄澜生全身一震,两只眼睛不由大大睁了开来。一看,蹇小湖似乎比他还吃惊,连鼻翅都翕动不止,并且连连说道:“绑什么人?绑什么人?” 吓人的呐喊继续传来:“传宰把手!……九名!九名……传号令预备!……” 蹇小湖惨白着脸说道:“杀人啦!……杀谁?” 韩同书比较镇定,但是说起话来,声音还是不大自然。他说:“当然是杀大花厅上那些请来的人。” “你该没有估量到这一着?” “委实估量不到!……不过也难说,或许由于蒲议长他们太硬了,把老头子顶撞得转不过弯,因而才决裂了,也是有之的。” 忽然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在门帘边问道:“饶大人在吗?” 韩同书说:“是徐保生。”随即大声喊道,“保翁先生,请进来谈一谈!” 徐保生名字叫徐琯,是陆军科参事兼法科参事。以一个知县班子人员,充当着两个道台差事,就足见他的资格。 他掀开门帘进来时尚在问:“饶大人今天下来过不曾?” 三个人都恭恭敬敬站起来向他打招呼。 虽说是浙江人,却生得身材高大,只须不开口,谁不把他认为北方汉子!其次面色红润,又没有胡子,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睛非常灵活,要不是眼角已牵了鱼尾,额头皮已生了皱纹,下眼膛又已泡了起来的话,谁也不会相信他比老头子赵季和还大两岁,即是说业已六十又二了! 此刻却是两眼茫昧,又粗又短的眉头在眉心中间蹙成一个大结。不等人家问询,先就像和人吵架似的叫道:“季帅这一着棋下得太差,简直可以说是屎棋,又不知道是哪位狗头军师给出的主意!不管怎么说法,他,季帅,总算干过大事,见过大阵仗来的,为什么这一回偏如此其瘟?莫非当真老糊涂了吗?唉!你们饶大人又不在,却找谁进去劝一劝呢?” 韩同书道:“保翁先生訾议的,可是指目前的事情?” “就是啰!你们看,这算哪一条律例,哪一项章程的办法?把人礼请前来,说是有要事面商。一两个辰光不传见,也不派人代见。并不宣布罪犯何条,忽而突之,只叫绑了!而且要砍头!无怪张澜破口大骂,口口声声叫把朱语写出来看!哼!这朱语却如何写,你们说?……” 蹇小湖接着说道:“的而且确,季帅的枪法太乱了。保生先生好不好赶进宅门去禀见一下,把这不可乱杀的道理讲一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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