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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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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也同老三一样了,你到底还比他大七八岁啰!你难道没有听见说过,庚子年北京乱事,多少官宦人家都是吃了小人的大亏吗?目前的红灯教诚然不能成什么事,但是谁保得定不闹到像北京拳匪那样。底下人懂得啥,一到乱世,就是他们的世界了。我们今日惩办几个底下人不要紧,既把他们整不死,仇却结下了,万一大乱起来,你能保他们不来寻仇报复吗?太太,你看是不是?就要整顿规矩,也得等这阵风吹过了才好啦!……” 姨太太同大少爷是以他这话为然的。三老爷同太太却以为他过于姑息养奸了。 “……我并不是就纵容不管,你们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比你们到底多吃几年饭,于利害上,确乎比你们看得明白些。我的意思,只在防患未然,老龙虽不必送保甲局,虽不必开销,但管却是要管的。先就不准他上街,再次把他叫来,好好地拿利害晓谕他,这才是办法呀!” 大少爷点头道:“爹爹的话,我很赞成……” 他大妹妹扑哧一笑:“又是新名词。哥哥记性真好,才看了几天的新书。” 大家都笑了起来。 郝又三看着他大妹妹道:“你别说我,只要你同他们在一块,还不是几天工夫就满口新名词了。” 香芸笑道:“我怎么会同他们在一块呢?” 她哥哥道:“苏星煌几个人正想欢迎你也加入文明合行社哩。” 郝尊三首先说道:“这如何使得!男女不分的成啥名堂!” 郝达三道:“事情未尝不可,不过目前还说不上。” 太太问又三道:“那个姓苏的,家里是做啥的?还有钱吗?” 她儿子道:“听说好像是做官的,在眉州住家。有钱没钱,却不晓得。” 他母亲道:“下回你探探他,父母还在不在?有几弟兄?几姊妹?有好多田地?好多房屋?听说,人倒发扬,是个近视眼。就不晓得性情咋样,该没有怪脾气吧?” 姨太太笑嘻嘻地举眼把大小姐看着。大小姐红着脸,掉过头去,向着在旁边伺候的两个丫头道:“刚才老爷、三老爷他们说老龙的话,你们又赶快传出去嘛!” 春兰笑道:“我们再不敢哩!太太晓得的。” 太太道:“春兰好!不声不响地,服侍我这么多年,硬没有搬过啥子是非。只有春秀这东西,口尖舌长,随时都听见她在叽里呱啦的,真要不得!” 姨太太也道:“这丫头我真使用伤了!一天到黑,口都挂在她身上,就说是条牛啦,三年也教乖了,硬是那么教不改!” 四 一定是老龙运气如此,该他吃不成郝公馆的饭了,局面才这样急转直下。 郝家的早饭才吃完,忽听见街上人声嘈杂,又夹着关铺板的声音,好像放火炮一样。看门头老张喘吁吁地趱进院坝,大声说道:“红灯教扑进城来了!满街的人乱跑!请老爷示下,公馆大门关不关?” 太太先就乱了起来道:“红灯教扑城了?……是啥样子?……骇死人啦!……老爷!老爷!……” 郝达三已经从鸦片烟铺上跳了起来,隔窗子骂道:“关大门!赶快去关!混账东西!真真老糊涂了!这样的事,还要进来请示!” 姨太太、大小姐也从各人房间里奔了进来,浓厚的脂粉遮不住脸上的慌张,眼睛都睁得大大的,连说:“咋个搞哩?红灯教来了!” 三老爷也把账簿算盘丢下,跑来,两弟兄对相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太太道:“三弟,你想个办法嘛!难道要我们背起包袱逃难,像戏上唱蒋世龙抢伞那样吗?那才苦啰!” 姨太太蹙起用细桴炭涂得乌黑的一双眉头道:“苦不要紧,只怕乱杀起来,逃不脱,才焦人哩!大小姐,你是放了脚的,倒还跑得动。” “姨奶奶,你不要这样说,我两条腿已经软得像棉花一样,站都站不稳,还说跑。若果杀起来,死了倒好。” 她父亲看着她,正想说什么,二小姐同春秀从后面飞跑进来道:“爹爹!三叔!你们看,老龙逃跑了!” 他忙问道:“逃到哪里去了?我正想找他哩!” 春秀接着说:“不晓得逃到哪里去了。骆师说的,他听见三老爷要送他到保甲局,他就骂了一阵。张大爷进来请老爷的示时,他就逃跑了,铺盖都没拿。” 太太慌了道:“这杂种,该不得把红灯教引来呀!” 三老爷跌脚叹道:“我真不该说那句话,使他怀了恨,哥哥见解真要高些!” 姨太太立刻追问是谁把话传出去的。没一个人开口。太太说:“一定是春秀说的!”春秀却说是二小姐说的。“老龙正担水到小花园去渗鱼池,二小姐指着他说:‘老龙,你莫疯疯傻傻地瞎说八道,三老爷说过了,要把你送到保甲局去关起来。’” 香荃争着辩道:“是春秀先说!” 姨太太大怒道:“不管是哪个先说,若果红灯教来了,我先把你两个整死!我的命真不好,生一个不高超的东西,使一个丫头也是坏虫!……” 郝达三把手乱摇道:“不骂了!不骂了!这不是骂人的时候,打主意要紧!又三呢?为啥不见这娃儿?” 太太登时就哭了起来道:“我的天!这才要我的命呀!我刚刚打发他看叶家姑太太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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