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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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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珠掩着耳朵笑道:“我不要你赦,我不要你赦,我是不喜欢人诬栽我。你若是为我又赦了这人,我哥子你尚且疑心,这人同我不过是亲戚,你可该格外疑心了。” 意海楼笑道:“好利害的心肝,同你闹了一句顽话儿,你就生气。喏喏,心肝你不信我,我即刻去发令箭,我只要你心里快活,适才同你讲的有一件事,你须得答应我。” 红珠扭着头笑问道:“你说你叫我答应你甚么事儿,这般鬼张鬼张的。” 意海楼回头四面望了望见,有几个仆婢在房里,便说道:“你们替我传话给刘巡捕,命他拿我一枝令箭,快点到江宁府那里,叫知府将狱里那个犯革命嫌疑的富玉鸾人犯一名,立时释放回家。” 几个仆婢晓得大人是借此遣开他们的意思,便大家一哄都笑着出去了。意海楼一把将红珠按在一张睡椅上,笑笑合合的说道:“我叫你依我的,便是这件事。” 红珠半推半就的笑道:“呸,青天白日……” 那以下言语便说不清楚,在下也就不去听他们了。 且说富玉鸾自从在督署里受刑之后,依然监入死囚牢里,后来知道云麟被一个甚么四姨太太救脱了罪,安安稳稳的回转扬州,心中这一欢喜,比他自己遇了赦,还胜十分,转安心乐意的在狱里静待行刑日期。好在富荣是他的心腹,又得了他的银钱不少,伏侍得到还妥贴。自己除着看闲书消遣着岁月,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便是淑仪的终身。暗念早知咱今日如此结局得快,又何苦生生的玷污了她,况且她同云大哥自幼儿何等亲密,这婚姻是十拿九稳,偏生走出咱这一个人,硬拆散了他们这比翼鸳鸯,这都是咱母亲的糊涂主意。如今母亲是死了,咱的死期又在眼前,可怜咱同她姻缘虽有十余天,咱同她好合还只得一次,咱细想起来,越是烦恼,她这一个伶仃弱女。纵然她母家不愁不能养活她,然而这薄命孀姬,硬叫她冷月凄风,锦衾角枕,又有甚么生趣。 玉鸾想到断肠之处,那英雄眼泪,也就潸然不已。有一天他便亲亲切切,写了一书长信,写明了死后给她夫人淑仪,其中大旨,便是劝淑仪万不可为他守节,云大哥是他至好,须得依然完全了他们这一段良缘。诸事布置,均已妥贴,转萧然长叹,未审将来这东方病夫国究竟怎生个挽救。有一天正捧着一部小说浏览,忽然听见间壁房里有几个盗犯在那里拍着手狂喊说:“好奇怪,怎么湖北会闹起事来。铁枪郁老四,是在那地方做过案,押在江夏县模范监里好多年了,这一来真快活了他,还怕不安安稳稳,摇着出那瘟牢。只是可怜我们这南京,究没有几个硬汉,我只是不服这口鸟气。” 富玉鸾有心的人,耳边透进这一番说话,又惊又喜,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声说:“借问好汉,武昌闹出甚么乱子了?” 这话还不曾说完,却好富荣送饭进来,说:“少爷你还不知道这事么,我今日打从外面走走,据说湖北张彪的营盘炸了,省城已经失守,小的不敢说,小的听见好像这些闹事的,便同少爷是一般的心眼儿。” 富玉鸾这才非常欢喜,顿时站起身子,探出头向长天望了望,自言自语说道:“阿呀,咱不想到还有今日,只恨咱这身子羁缚在这里,不能助他们一臂之力。然而武昌离这南京也不过一水之路,朝发可以夕至,苍天若是不该叫咱们国亡种灭,行刑日子徼幸迟得十几天,江苏的同志,算也不少,铜山西崩,洛钟东应,咱干的事正多着呢,转未可以一死塞责。玉鸾想到此处,却呆呆的盘算出狱后的事业,把那预准求死的心肠,搁置一边,重又吩咐富荣在外替他打探消息。 秋末冬初,那花砖寒日,驶得像快马一般。这一天早又是黄昏光景,每日这时候必是富荣送饭进来,报告他这一处光复,那一处光复,真是喜气重重,愉快不尽,偏生今晚久不见富荣到来。栅栏外边,转有些打扫伙夫,同一班禁卒,指指点点,像是出了甚么要紧事的光景。隐约中仿佛听见说是富荣私通匪党,被张统领带去审讯了。富玉鸾吃这一惊煞是不小,急得搓手顿足。正没个摆布,忽的狱门外面,声势汹汹的,有人大嚷着说:“快快开门,督院里有令箭在此,提革匪富玉鸾出狱。” 一霎时门便开了。拥入多人,为首的果然捧着一枝令箭。好个富玉鸾并无惊怖之色,大声问道:“诸位不必张皇,咱已知道你们大人要杀我了。” 那个为首捧着令箭的官员,转笑吟吟的望着富玉鸾拱了一拱手说:“原来这富玉鸾便是足下,我们大人有命,特地遣兄弟到此释放足下出狱,安稳回家。” 玉鸾猛听见此种意外的话,转有些不甚相信,说:“那里有这个道理,莫非你们弄错了。” 那人大笑道:“这件事岂是儿戏,怎么可以随意闹着玩的,足下不信,喏喏府大人不在衙里,这位管狱官倪大老爷,是同兄弟会合了来的。但是大人释足下的意思,我们不得而知,或者有人替足下说了情了。” 一面说,一面那管狱官儿倪紫庭,也殷勤走上来说:“果不其然,委实是制台大人吩咐的,足下也不必多疑。日前同足下一齐押入狱的那位云先生,便因为大人的四姨太太说情,还是兄弟陪着云先生出来的。此番难保不又是四姨太太的主意。足下就请出狱,让这位大人好回署销差。” 玉鸾这喜欢也就到了绝顶,顿时便走上几个兵卒替富玉鸾将刑具一一卸得干净,玉鸾便大踏步出了狱门,望着那官员说道:“大人厚德,咱自然永感不忘,但是咱也不能就此告别,也须见你们大人一见,咱才算得来是光明,去是磊落呢。” 那官员道:“这话也说得有理,兄弟便引足下在辕门外边伺候,听大人发落也好。” 于是一干人转滔滔的从江宁府一路向督院而来。玉鸾留心看着街市光景,觉得十分凄惨,人心皇皇,朝不保暮。警察的岗位,每岗都站着两名巡士。街头巷口,一例的扎着军队,戒严得非常利害。玉鸾暗念照这样神情看起来,别的地方民军声势。可知浩大了。那一股雄心,不由跃跃欲动,恨不得平白地便将这南京光复过来。东张西望,又瞧不见他们同志,不知道藏在甚么秘密所在。经过徐固卿统制的新军营,见营门外面安着大炮,炮线直射营址,不觉奇骇。 一路走着,无意中询问同行的几个兵士。兵士笑道:“你这人那里知道其中缘故,这是巡防营张军统的主见。张军统知道新军营里兵队,大半都同革命党一鼻孔出气,只是他们又没有甚么实在形迹,张军统想着一个好法子,他把大炮安在他们营外,派人监察着他们,一有变动,简直一炮轰杀了他,叫他们不敢不俯首帖耳的听军统的号令。我们制台大人佩服张军统,就在这些上面。我们总以为做汉人的没有不同满人做对的,谁知还有一个张军统,到是忠肝义胆的,保着大清,这总要算是愚不可及的了。” 玉鸾听了好生悲愤,恨不得立时将张勋捉了,免得这半壁河山,还算是膻奴故土。 说话之间,不觉已到了督院。那官员一径同玉鸾望里边走,却好走至一所官厅檐下,官厅里闹轰轰的,许多兵士伺候着一位大人。玉鸾仔细一看,正是适才讲的那个军统张勋。雠人相见,分外眼红,玉鸾停了脚步,将张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料张勋眼快,见玉鸾神色异常,顿时问了一声说:“这厮是谁?” 那官员走上一步回道:“这是革党富玉鸾。制台大人命卑职去放他出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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