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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的报告(之三)


  ——关于靳云鹗之第二次报告(一九二七年一月二十二日)

  兹篇所述,乃十二月中旬前(反吴攻讨前)靳云鹗之一(切),然就中在在皆足注意。当兹吾方与靳发生关系之际,欲自后对靳为相当合宜之对待或处置,尤非明了兹篇之内容,不可轻忽视之也。

  兹篇附带述及佩孚、宗昌及奉派方面,并奉、吴最近关系及中央政局之种(种)。

  兹篇系六七两日随时访得,随时录出者,故前后必有不一贯之处。

  一、靳与党方谈判久未成功之原因,根本由于未得地盘。认第三势力可以成立,先取河南为基本地盘。倒寇失败,转向吴输诚。

  二、吴决示讨靳,靳输诚无效,乃准备抗吴,吴讨靳之前一旬,靳即准备抗御矣。

  三、靳与宗昌之接洽,亦提议联唐讨蒋。宗昌绝无与党军立战之意,待孙攻取上海。

  四、靳云鹗、李景林之谈片[判],奉方真愿扶植云鹗。吴佩孚之太太派。靳云鹗之拉拢景林。靳氏兄弟性情。云鹗□之兴迁:初时谋加入党军,将来再组第三势力;后即不加入党军,急组织第三势力,欲立足于党军[奉]之间;进行倒党[吴],联络奉、鲁。

  五、被讨后之靳云鹗,(靳、)魏必一致。奉不重视佩孚于京政局。

  靳云鹗二次派参议杨湘为代表,于十二月十七日由信阳出发,先与张宗昌接洽,继而北上与张作霖接洽等情,前已根据信阳来电具有报告。兹杨湘已于前日(五日)午后一时,由南京经过天津来京,其在郑州、在南京、在济南之全部接洽情形,及其所见所闻,纵属十分秘密之事,探访皆一一得悉无遗。依据此信阳至郑、宁、洛、津之(先)后次序,一一记录于后。

  十二月十七日在信阳,靳与党方谈判,久未成功之原因,根本由于未得地盘。谓第三势力可能成立,先取河南为根据地盘。第一步逼寇下野,失败,因畏吴,转向吴输诚。靳云鹗第一次派杨湘与(张)作霖接洽,其接洽详细情形,当时已依据事实报告之矣。杨湘已(于)十二月四日由京南下。杨离津时,颇以靳与党方之合作业已签订成立,盖靳氏来电谓:谈判已大有进步。而靳又派翁参议北上,以第一[二]函致张作霖。(似与党方)温和分子〈似与党方〉谈判,联络党方。乃杨十一日到信阳而后,则靳、党间之谈判依然未得具体成立。是时党方派党代(表)四人到信阳,(杨)已十七日晚间离信北上,四代表则于同时离信阳南下返汉矣。

  靳与吾民党接洽已有如许之久,信使往还频繁已极,而谈判迄未具体成立,其故果安在?第一,靳不欲归附国民政府,而欲联络吾党之温和分子樊钟秀、陈调元、冯玉祥或并西南川、黔等省,组织第三势力;第二,吾民党未许以适当之地盘;第三,欲以一己之力驱除吴系,尽先取得河南为己有。兹将右之三项更为详细之说明,并附带说明自十一月以迄十二月中旬,靳氏对南对北之态度言动。

  十一月以前之情形,已详细[见]前时报告书。第[弟]前次报告已言,靳有组织第三势力之决心。惟在九、十两月及(十)一月上旬,靳与吾党各重要将领一致,颇认今日第二[三]势力殊难成立,在将来则有成立之望。故拟先与国民政府发生关系,取得地盘,将来机会来到,则再图第三势力之组织。乃至十一月中下旬,靳复派遣代表到汉与吾党一部分将领接洽,意在试探组织第三势力是否可能。盖靳氏以本人对于国民党之主义既不了解,一旦遽加入国民党,必受种种束缚,难于发展,与本人之性情、抱负皆有不合,国民政府又未许以优越之条件,因此种种原因,遂又觉第三势力有提前组织之可能与必要。在十一月中下旬之内,一方面对南对北虚与委蛇,一面则暗地力谋第三势力之组织。十一月下旬,即第一次派杨湘北上致第二函与张作霖,主张联络吾党将领中之温和分子。

  第二,关于地盘问题。在靳方实视为与党方谈判之中心问题。只须地盘问题有满意之解决,便可正式归入革命军。靳氏实亦十分热中名利之人,野心甚大。在今日,凡所作为无非以根本地盘为标的。惟国民政府既以河南许与西北军势力,不能以河南再与靳。而靳最所垂涎者为直鲁,而直鲁一时又不能攻,将来攻直鲁者,亦必为西北军,是直鲁又无归北军之望,故靳乃思及湖北,希望党方能以湖北地盘与之。但湖北乃国民政府所在地,以靳之新加入国民党且又未建何功,决不能以湖北许彼。至唐生智拟以湖北之西北部,如平、耒阳一带划归靳军驻防,而靳则认为不满,谓此偏僻之地何等于一镇守使!彼决不能受之。

  靳与党方谈判既不能谋地盘问题之解决,一时自无归附党方之可能。纵能组织第三势力,在本人尚无确实地盘以前,号召亦属不易。鄂、直、鲁三省皆无归己之望,则惟有谋河南之倦[优]先取得。倘能倦[优]先取得河南,第三势力固易组织。而先归附党方,党方势必要求以河南让于西北军,以践先约,则自予本人以相当之交换之条件。换言之,即本人以河南让与西北军,党方自另畀本人以相当之地盘也。故靳乃毅然决然力谋驱吴占豫。自十二月初

  以至十二月初十左右,此旬日间,乃靳谋驱吴占豫之时期也,前次报告书已言之矣。

  靳最所亲近者之左右,乃其参议张淑平(名镜寰)。张原系李景林亲信,继舍李而改事寇英杰,数月前,因寇未畀以烟酒公卖局之缺,乃急而舍寇而事靳。此人性情激烈,颇有才气,靳最倚畀之。十二月初,彼主倒吴最力。谓吴不倒,靳不能为直系之新领袖,而河南之地盘亦即不能归靳。河南地盘一日不能归靳,则第三势力便一日无组织之望,纵归附党方,亦难取得优越之条件,此张力主讨吴之措词也。是时,靳适以种种琐屑之事,恨吴益为深切,几于无时而不痛骂吴氏,复有张淑平从旁怂动,使靳驱(吴)之念更为急切。报端所载靳(致)吴佩孚之书,即出张淑平之手也。靳之讨吴,早有相当之准备,其笼络陇海线上之土匪与军队,已于前次报告中略言之矣。十二月初五日,靳嘱张淑平致电寇英杰,讽寇下野,寇置之不理。八月[日],又以张之个人名义致电寇氏,威吓寇氏辞职。电谓:河南饷项,公既无法筹措,应即知机下野。否则,三十万大军因公之溺职而受冻饿,不能再堪之时,则必超[起]而兴师问罪,则公之身家性命皆不能保矣。公果为维持生命财产计,应及早引退,勿再(恋)栈云云。寇接此电,立赴郑州向吴辞职,报端曾略载之。而吴之于靳,自靳以上吴佩孚书张贴各地,已恨之刺骨,今靳复为逼寇辞职之举,同时又以靳与党方信使往还不绝,谈判有已成之说,其恨靳之心乃亦俱进,每有除靳之表示。但自十二月初十日至二十日,则又为靳向吴输诚之时期。缘靳以本人饷弹缺乏,无以武力去吴之可能计,惟有逼寇辞职。以为吴既对寇早有不满,必可准寇辞职,而本人则继任督理河南。督理既已到手,去吴自易,河南地盘终必为己所有。不意吴竟慰留寇氏,复得蝉联。靳之去寇已不得遂,而又对吴着更深之反抗痕迹,恐吴必有不利自己之举。自身既未归附党军,倘吴竟愤而剿灭己之所部,则自身终为危险。适杨湘于十一日返信阳,杨固极端主张暂不去吴者,因闻有暂不逼吴下野之意向,乃联络其他左右僚属偕同谒靳,劝靳暂不去吴。其措辞大致谓:(一)吴在,则可以对奉之缓冲;(二)与党尚未携手,实际上亦难灭吴;(三)去吴而后,则直系各军未必拥靳为领(袖),但若任〈任〉吴督存,将来至吴为他人所逼去之时,则靳起而代之,光明正大,必可受直系各军所拥戴也;(四)田维勤既与靳不相一致,信阳已由田军混驻,一起倒吴殊属不易云云。靳颇然其说,决定设法暂和缓吴氏,向吴输诚。此十二月十三日之事也。

  靳既决定对吴输诚,和缓吴氏,同时又本人与党军谈判仍无成立之望,乃觉有同时和缓奉、鲁之必要,遂派杨湘二次北上,先至济南见张宗昌(是时张尚未南下),再北上见张作霖。靳与张宗昌今春在鲁南徐州方面,相处极为融洽。是时,张宗昌与李景林在鲁抵抗国民军,而靳云鹗未尝乘机取得山东,此张宗昌所最感激者。再则张宗昌与吴佩孚之成立妥协,亦纯由靳云鹗居间斡旋之力,此靳氏之大功也。某日,靳在济南会见宗昌、景林,谒孔陵,仿桃园三结义之故事,结为弟兄。靳居长,张次、李更次之,此事外间知者甚少。其后,靳由济南至保大,有图取直鲁之意,因与宗昌、景林复稍扞格之。及靳为新直系之运动,则又亲李景林而疏张宗昌。宗昌以新直系最后目的在倒奉、鲁,恨靳益深,怂恿吴佩孚北上免靳之职,谓可举全力相助吴佩孚,至宗昌实不敢北上免靳也。最近报端载,宗昌有助吴灭靳之意,实为吴方放出之空气,不可信也。惟在靳自不免于恐慌,而认有与宗昌联欢之必要。靳与宗昌之间,既有种种破裂之痕迹,今日联欢,惟有追溯孔陵结拜弟兄之谊以为根据。故其派杨湘往谒宗昌,所携致宗昌之函,亦即请宗昌顾念孔陵结义之谊而合作也。杨湘十七日由信阳动身,十八日至郑州。十五日靳向吴输诚,计特派贺国光师长(号〈静〉元(靖)由信阳先至开封见寇英杰,极力解释谓,逼寇辞职之电,纯系张淑平个人所发,靳并不知情。现时为靳查出,靳甚抱歉,特派彼来道歉意。寇闻贺言,亦极力表示谅解。贺于十七日由开封至郑州见吴佩孚,两谒均被挡驾。至十八日杨湘至时,贺第三次谒吴,吴始手[予]接见。贺向吴述靳意:(一)各[南]方不能进攻,纯以饷粮子弹缺乏之故,只须接济若干饷械,可进攻;(二)靳与党军绝未发生关系;(三)对吴始终服从,毫无贰心,望吴勿疑。吴当以郑重之容态对贺言曰:自有办法。贺问曰:大帅有何办法?吴曰:七日复,定可明了。贺曰:大帅何妨明言之。吴曰:汝且去,不必问。我现在不便宣布。贺退而语杨,佥谓:吴时曰(十七日)召集寇、田、王等开秘密会议,必已决定解除靳之武装,应请靳早日防备。杨当以密函致靳,并请贺从速返信,请靳速谋御吴。二十日,杨得靳复函云,吴之密谋,〈去〉已在吾预料之中,今既将见实在[行],自当积极防御,我已有所准备。杨遂(于)二十日离郑州,由陇海东进,在未动身前,复由郑州吴之探部探悉,十七日吴召集寇、田、王等开秘密会议。田维勤当场声言,只须吴能筹二十万元作为前方发给粮饷之用,则即可以解决靳部,破除障碍,反攻武汉。吴当立即允准。会散后,张英华适携二十万元至郑州,吴立嘱张英华拨二十万元交田氏,乃王维蔚私自由张英华处,(从)田氏二十万元内取得八万五为后方饷粮之用。王乃主持后方事宜者也。田闻之大怒,立即谒吴谓:大帅拨二十万系作前方之款,王笑予不应擅挪作后方之用,如果笑予不能交还,则此十一万五千元绝不能专前方之用。吴装作不知(实则知之。王维蔚究系吴之嫡系,吴颇袒之也),嘱副官长虞际唐明查属实,乃命王将此八万五交出。王与田乃构为仇隙。十九日,王与田

  麻雀,为一张白板而起冲突,田、王二人皆出手枪作互击状,若非护兵从中阻挡,则已开枪互射矣。因十七日,吴与田、王、寇等在上述之秘密会议中,有讨靳之决定,故吴对贺国光有七日后便有明了之语。杨二十(日)离郑州之时复以此等情形具函告靳,请靳从速防御,勿为吴氏所乘。杨湘告[云],在田、寇等向杨[信阳]开始进兵讨靳之前一旬(即十二月十八日、十二月二十日),靳氏即已接到余之密报,及贺国光之返信报告,即行准备抗御,故可以断言,靳之由信阳向南撤退,纯为自动的,绝不至有丧失大部分队伍之事。

  杨湘以二十日乘陇海车离郑州,二十一日到徐。闻宗昌已赴宁,乃由徐南下,二十二日到宁,二十三日访见宗昌,皖之陈调元适亦在座。兹将其谈话情形,照录如左。

  杨湘谓:靳之于效帅[1],实觉异常亲切,无非系由孔陵之结义,同时实以十分钦佩效帅之故。就时局论,靳亦深觉有与效帅合作一致之必要。宗昌谓:我与荐青素具好感,深望其为国家做一番大事业。我这次率师南下,矣[实]在是完全为国家讨赤,绝对不是为着地盘,这我可以发誓的,大概你们可以从事实看得出来。外传荐青与赤党勾结,我是始终不相信的。究竟荐青之具体意见如何?杨云:靳嘱我以三事商陈效帅:(一)今后彼此时局实行合作一致,时时互通声息;(二)党军中有一部分温和分子的将领,实为反对赤化之人,靳迭接洽,极为融洽,外间不查[察],疑靳加入党军,殊属非是。靳认定,欲谋赤化之及早铲除,除非联络党军之一部分温和将领不可;(三)请效帅接济粮饷子弹。吴玉帅惟保安进攻,而不顾前线之将士黑面亦不得饱,饷金之积欠未发尚其次焉者。他如子弹异常缺乏,只须效帅能接济若干,便可实行反攻武汉(这是当然的官话)。宗昌:第一条,当然合作。即日起,我当时时与之通讯;第二,联络党军中之一部分反赤将领,果如荐青所言,亦我所〈言〉愿,即当酌办;第三,饷弹我当接济。总之,合作讨赤实余所深愿。不过,第一须推诚相与,绝对不可谓[滑]头。以目视陈调元,你(指调元)看,是不是?

  调元对杨湘云:效帅之言极不错,合作讨赤,非相见以诚不可。效帅说不为地盘,我从来也不以地盘为念,但求讨赤,牺牲个人生命财产亦所不顾。效帅军队为讨赤而入皖,我总是极力欢迎,且请效帅军队多多入皖,我与效帅总算真正合作了。

  杨与宗昌、调元会谈之要点尽如前述。宗昌复问杨以豫中之现状。杨详举以告之。谈约一小时,杨乃辞出。在杨认宗昌对靳颇有若干好意,其愿与靳合作,亦有若干诚意。惟以与鲁张自身无特殊之利益,故不积极以为之耳。现时,宗昌既(与)佩孚不甚融洽,自可拉拢云鹗也。靳派杨与吴[鲁]接洽之最初动机,乃以宗昌有助吴除靳之说,倘竟成为事实,则靳危险殊甚。缘靳在当时,颇以吴无除己之实力,根本饷弹至缺,无作战之可能,而陈文钊等近虽与己不合,而往昔之渊源则甚深,纵无[吴]令彼等攻讨本人,彼等亦必不好意思实行攻讨。然苟宗昌由徐进兵入豫,助吴攻讨反吴之各军,甚或奉军加入进攻,则本人所联合魏益三所部出而抵抗,以饷弹之如此缺乏,殆必为宗昌所败灭,此靳联欢宗昌之最初动机也。至联欢宗昌之积极作用,则为第三势力,见后。杨在南京复与其老友师景云[2]晤谈数次。师现经张宗昌委为总参议,乃宗昌来宁之第一红人也。师之所以能有此者,纯以为宗昌拉拢陈调元之故,渊(源)甚深。陈亦持[恃]师为之与宗昌接洽一切作一居间缓冲之人也。据杨与师密谈之结果,其在宁、浦观察之所得,宗昌目下决无主与党军直接交战之意,故亦无直接交战之准备。其所图:第一在皖北,皖北既得之矣。惟有侍[待]孙传芳为浙江党军击败之际,进而据有淞沪之地。除非党军败于浙、豫,予宗昌以可弃[乘]之机,则宗昌自必攻赣以拣便宜,否则,宗昌断不至与党军直接交战也。宗昌与上海,当年之历史关系颇深,知上海之富,固宗昌之所以极欲攫权[取],惟当有一点,乃宗昌之部属人人所知者,是即上海可以供宗昌之发挥也,慾也。此非虚言,乃其性情也。其军队则更视此层为重要。去冬鲁军人人恨未进至江南,向江南〈一家〉索花姑娘。其江北败退之际,沿门逼索大闺女,已闹的不成人世矣。总之,宗昌之于今日,惟求占有苏、皖之全部地盘。和平的占有苏、皖,不假武力,必侍[待]孙传芳为党军所灭时,而后进占之。鲁军不占,则必落于党军之手。光明正大,何以〈不〉能加以讥议。宗昌在今日,既决定不乘孙传芳之危,以武力攻击其后而侵夺孙传芳之地盘,则不争地盘之风凉话,宗昌固可以发誓以言之也。师景云密召[告]杨:效坤真糟糕,终日花天酒地外,便是赌博(可见无战意),置正事于不顾。现在把一切事都交付于我办,我初至此,诸事都不摸头。〈不遵〉这里特别乱,真是一塌糊涂,不可言状,叫人无法下手。效坤一任其乱〈罪〉到什么样子,他们(都)不管。按师之言,俱系直[真]相。至其总部,凌罪[乱]之状令人惊讶,而宗昌及彼中之人皆泰然处之,不以为怪。至前方与后方之任何机关,除一二师、团部外,殆无不乱。幸未打败仗,一败,则必成一盘散沙。如今春在徐州为传芳所败,转瞬全军溃散,若非传芳停止攻击,宗昌必下台矣。

  杨湘以二十四日离宁北上,无机车,阅七日始到津(现在津浦特别快车受车[军]事影响,须二三日到津)。二十八日到济南,闻潘鸿钧言:吴佩孚实行讨靳,靳部有丧失大部分说,白坚武有通敌之嫌而被软禁。杨闻潘言亦不甚惊异,在郑时,杨已知之矣。至云靳大部分丧失,杨颇不信,以靳旬日前即有所准备,并非度[变]起仓卒也。至白坚武被软禁,可谓当然。曰[白]属靳之一派[3],故不得势于吴,且深受太太派之倾轧。所谓太太派,即吴之妻为首领之张其锽[4]、符定一[5]辈也。至去冬吴之再起,其妻则时时不离吴之左右,干预一切。前时,汀泗桥党军与吴血战,吴亲督战于桥旁,继而党军敢死队冲锋而至,吴乘马狼狈而逃,〈吴〉另有两骑随吴之后,则其妻与婢也。近吴氏困居郑州,因环境日恶,确有神经病,除特别重要(事)外,吴皆置之不理,日惟沉迷于诗酒之中,于是一切事权渐入吴妻之掌握。迄于今日,吴妻已参与一切重要机密,张其锽为第一策士,于是郑州人皆所谓太太派矣。凡有求于吴者,非先疏通太太不可,否则,太太不允则不能实行。张其锽之握权纳贿,皆吴妻为其背影也。靳、前[田]、魏等联名电吴远小人,罢免张其锽(报端已载之),历数张卖官鬻缺之罪状,间接击吴妻也,吴妻因此恨靳。日近复有张鼓动于旁,吴妻乃极力劝吴讨靳,吴之决定除靳,其妻之怂恿亦其一因。此(中)内幕,杨在郑即已闻之,故认白坚武之被软禁乃当然之事也。因吴妻及张其锽大约[得]势,吴之他幕僚因利害之关系,自深恨之。皆谓:国家将亡,必有妖孽,今竟有一女妖出现,吴之末日至矣。

  杨于三十一日到津,首访云鹏,问其曾接到乃弟消息否?云鹏愤言曰:现在打听老二的消息有何用?不用说,当然他的军队被吴收过去了,纵然能剩少数残部,有何用处!老二真不中用,糊涂!我早令之倒吴,他不倒,现在叫人家倒他了,该死,该死!顿足而言。按:云鹏前数月,确劝乃弟倒吴,缘云鹏深恨吴氏之人。今春鹏由日本返国时,吴本与奉商定,以彼为第一任阁揆。乃鹏到日[京]后,大摆其老师架子(与吴有师生关系),骂吴不至亲近。吴设宴为之洗尘,又大发反对护宪之论,骂议员皆非人类。座中皆议员,翌晨各在〈机关〉(报)上一致痛骂靳氏。靳见报端如此,立即不辞而别。自是遂与吴搆为深仇。靳氏兄弟性情皆极暴烈、骄狂,然亦偏狭,非正直之人。靳大则简直小人耳!十一月,奉张入京后,确定三十日入京组阁,二十九日,忽闻吴以武力解决乃弟,闻讯大惊失色,立即打消翌日入京之意。缘彼对张作霖纯用买空卖空之手段,谓彼能调度乃弟,使乃弟归顺奉方。张亦十分刁滑之人,明知彼兄弟二人不能一致,且极不相合,然不妨姑以组阁之事许之。故口口声声称赞靳为一政治家以激励之,使彼端(竭)全力拉拢乃弟。如果拉成,亦不妨令其组阁,好在无他敢干之人,拉拢不成,那就对不起,只好另觅他人。靳大组阁为拉拢乃弟之关系。适靳二派杨湘于十一月来津谒见张作霖,在靳二不过缓和敷衍之计,在靳大则自夸于奉,谓已拉拢成功,如是,靳阁呼声乃骤然增高。实在靳二与靳大绝不一致,不为[惟]无促成靳大组阁之意,且积极反对靳大组阁,曾一再致电靳大,劝其不必上台。谓:既拥有百万之家产,何必出来受罪。而靳大则官味太浓,毫无觉悟。所谓靳阁之行(市)在天津蔡家花园内一日数变,忽高忽低。有时靳大与张作霖推牌九,赢了靳大一些钱,于是鸦片榻上说了两句请靳组阁的话;有时靳大得了乃弟一两通电报,纸[只]须电中对奉表示若干好意,便急忙送给张作霖看,于是作霖又说了两句组阁的话,这便是靳阁忽低忽高的由来。张作霖入京之前后两三日,乃行市最高之时。缘靳告诸奉张,乃弟不日将有贺电到津,实则靳二自始至终即拒绝贺张,左右劝之无效。靳大每当行市最高时,见人则辄摆其总统[理]架子,倨傲异常;行市低时,见人立呈可怜丧沮之容态。最近受靳二影响,组阁根本绝望,逢人即骂乃弟不中用。津地一般政客,近日莫不拾此为笑柄。皆谓:靳氏兄弟气派太小,但会耍数年前似巧实拙之手段,根本不知政治为何物,更不明今日政治之新趋向与新手段之运用,绝无做大事之望也。靳氏兄弟皆刻薄吝丧[啬],于下甚苛,故左右无一人才,而尤以靳大为甚。靳大之旧日僚属,无一人不背地痛骂之。至吝丧[啬]之性,亦兄弟二人所同,其靳大甚于靳二,故有“守财奴”之称。

  杨在津并访晤李景林于某日界浪花街私寓内,亦代表靳氏也(杨与李私交甚好)。李与靳交谊颇厚。孔陵结义时,靳、李二人曾舍宗昌而密订永久合作之约,后李加入新直系,与靳之关系更臻密切。现李重出,入[靳]之希望,前于张入京,到津时(经宗昌疏通),均[经]两度谒张。李与宗昌渊源甚深,最近感情亦渐恢复。而靳以为组织第三势力,仍有邀李加入之必要(李当[确]有才能,惟锋忙[芒]太露),故特嘱杨到津时访晤之。李对杨所表示者,如下:我(李)为荐青打算,也是先取河南地盘较为妥当也。既取河南,且须逐吴。这也我[我也]极赞成,很愿意从旁帮助荐青,将来大家都好。我和荐青关系至密,总算是特别深厚。现在河南我的旧部很多,我当叫他们都帮荐青。至于我自己,雨帅至津时,曾叫我出来做事,不过我已决定不干。看奉、鲁都是很危险,而尤以鲁为最,效坤到江南,便既迷女色,置正事而不管,部下如此凌乱,凭什么战胜党军?鲁军败之日,奉军之末日亦至。北方军阀表面是轰轰烈烈的,后台却不置一顾,谓内部皆极乱且弱。这次吴子玉以武力解决荐青,据我想,荐青一定可以保持其实力,只要实力保得,使联奉仍旧是可以成立的。北方军阀的心理我最清楚〈的〉,张雨亭是真正愿意拉拢荐青、扶植荐青的,为拉拢荐青,特许翼青(靳大)组阁,总算是雨亭聪明的地方。他拉拢、扶植荐青当然是为着奉方自己的利益。其利益有四:(一)靳乃反吴之最有利[力]者。有靳,纵吴不灭,亦可利用靳以牵制吴,使吴不能有所发展。吴不能发展,使奉方灭一政治劲敌,大可把北方做成奉方清一色的天下;(二)利用靳为对党军之缓冲者,且当进(一)步而使靳实行讨赤,奉军安然坐观,而其后待收渔人之利;(三)靳果归附党军,则河南必立归党方所有,河南已归党方,则奉方势须立与党军发生直接关系。然战既无必胜之把握,和则守[受]党方之胁迫,无论是和是战〈战〉,皆不利于奉方也。故余为奉方计,亦有拉拢荐青之必要。奉方之所以必请翼青组阁者,亦无非联络荐青耳。余深望荐青今次能保存实力。处今日举足轻重之地位,正本人之大事发展之时,不可错失此良机也。

  杨深以上述李景林之所(言)为然者,于奉张拉拢云鹗亦属诚意一节,尤为确切。盖云鹗本人亦深知奉方有拉拢、扶植之诚意,南方之党军(订立正式之协定者)既亦拉拢本人,遂更觉本身他[地]位之高超,而本身之希望则更奢,其所以迄未与党军订立正式之协定者,其实为重要原因也。总之,云鹗对〈河〉南对北之方针,其变相乃如左述:

  九、十及十一月上旬,专谋与党方携手;十一月中下旬督[暂]不加入党军,谋第三势力之创造;十二月初旬,谋先取得河南,以为创造第三势力之根基;十二月中旬,谋南[向]北方输诚,联络奉、鲁,俾第三势力将来可立于南、北之间,左右全国时局。云鹗何以于十二月中旬,忽又向北方奉、鲁输诚,真耶?伪耶?就事迹论,自完全属于伪,所谓敷衍缓兵之计也。然若以云鹗心理论,则又带有两三分之真意,盖为第三势力而联络奉、鲁也。云鹗自十一月中旬以迄十二月中旬,其一个月间(即被吴讨之前一月),惟谋第三〈步〉势力之创造。在十一月上旬以前,云鹗第三势力之最初计划,据其于九、十两月(正与党方积极谈判时)对于左右所表示者,乃南倾党方之第三势力,作为党方之一温和性的独立派。盖斯时之云鹗,已决定加入党军,只待党军许以优越之地盘也。及至十一月中旬以迄十二月中旬,则云鹗理想之第三势力,渐由南倾党方变而为倾南亦倾北之第三势力,是即本身不正式加入党军,将来于取得地盘组成第三势力之后,立于南北之间,以超然之地位,操纵全国时局。其所使云鹗理想之第三势力,由南倾党方变而为倾南亦倾北,由加入党军变而为不加入党军者,其最重要之原因如左。

  初时(十一月上旬)以党军未许以优越之条件后(十一月上旬以后),因奉方之对彼极力拉拢。(初时)云鹗本人仇奉最深,与奉方感情最恶,与鲁方之嫌亦甚深。奉、鲁复言:将以重兵压迫河南第三势力,第三势力惟有南倾党军,本人惟有加入党军,可得党军之助,抗御奉、鲁军,倘不加入党军,则必为入豫之奉、鲁军所宰割,将无以存在也。后时,云鹗忽见奉方对本人之极力拉拢,同接其兄云鹏之电每至两三起,力言奉张之如何愿加以扶植,云鹗恐乃兄之利用己身为求官之具也,尚不敢深信。乃派杨湘第一次十一月中旬北上到津谒张,一探究竟,结果认张确有诚意。如于[斯]深觉本人有立于党、奉之[间](倾党复倾奉)之可能,同时则更觉第三势力有立于南北之间之望。党方〈既〉未许优越之地盘,盖河南既早已许与西北军,而湖北又为国民政府所在地,断不能〈与之〉给予新加入、未尝建功、未受训练之云鹗也。初时,联络党军中一部将领之计划,未见成效,以为党军中之重要(人物)乃完全一致,不可分离者也。后时,联络党军之一部分将领,在靳以为大有可能,遂觉第三势力可望谋创造,且觉第三势力无南倾党方之必要,而有立南北间之可能。云鹗既决定督[暂]不加入党军,而专谋理想中之第三势力之实现。如是,第一步,乃谋驱逐吴系,优先取得河南地盘为基本。自身既决定督[暂]不加入党军,驱逐吴系,一时自无相当之能力(饷弹不足),于是先谋驱寇,冀河南督理之归于己。及至倒(寇)不成,乃转向吴输诚,讨好,恐吴愤而讨伐之举也。顾吴与云鹗结仇甚深,不复可能,竟实行讨伐矣。第二步,联络奉、鲁两方,不惟消极方面使奉、鲁不予第三势力之阻碍,且积极而使奉、鲁能与第三势力以相当之援助;不惟奉、鲁不阻碍其攫取地盘(不助吴驱彼),且欲奉、鲁之能接济饷械、即[使]其攫取河南地盘。其派杨湘之往见宗昌、作霖(之)主要动机也。其派杨湘往谒李景林,亦冀李在今日,能助其攫取河南,在将来,能助其组织第三势力也(李亦今春新直系运动之人)。

  杨湘到津后,向各方探询吴攻讨靳(云鹗)之结果如何,迄未得确实消息,各方皆未得云鹗之来电。但凭吴(一)面之通电,伤[扬]言靳军〈已〉大部分已经受编或击散,只小部分逃窜各地,各方面因不信,杨则更认为不确。以为云鹗既于事变发生旬日前而即知之,且有所准备,断不至有何损失,必以寡不敌从[众],联络魏益三自动向南撤退,与唐生智及樊钟秀部联合一起,谋异日之合力攻吴。杨离信北来(十二月十七日)之际,云鹗专谋第三势力之创造,不欲与党方成立合作之约,其后与党方之谈判如何,尚不知,或因行将攻讨之故,急将方针改变,已与党方签约,亦属意中之事。纵云鹗于事变之前犹未与党方签约,然云鹗与驻豫之党军将领,感情甚佳,必自动撤退其军队至信阳迄至柳林一带及信阳东南各地,而与党军联合一起。杨在信阳时,靳曾与左右闲谈,谓:如果吴竟以武力对彼,则彼当移兵豫东及皖北各地,再图发展,决不与吴计一日之长。虽云昨日(六日)杨得有报告,谓:靳军之大部分实督[暂]退至信阳之东南,与党第七军在一起。假令靳尚未与党军签立合作之约,然处于今日之境地,势非签订不可矣。至于魏益三自必与靳取一致之行动[6],在杨亦认为毫无疑义。两三个月以来,魏与靳同居信阳袁家大楼之上,其房门为斜对面,魏之隔室为靳之秘书长所居,食则一席,出则时时同行,隔三月[日]必作一麻雀之戏,遇事则互相商而后行,二人之亲切,可谓已臻极点矣。无论如何,魏决不能背靳而助吴也。杨以云鹗之确实景况如何当[尚]不可知,故来津后,决定督[暂]不见张作霖,且于自身之来京尚守秘密。倘日(后)云鹗方面仍无消息,则拟乘津浦车南下,赴信见云鹗也。云鹗被讨之消息传来,虽云鹗之丧失队伍之真相如何,尚未得知,然奉方之对于吴,已由轻视而变为重视。奉方虽不愿吴之声势复振,能一振矣,奉方究不能不稍等重之也。

  最近月余以来,奉方之内定以靳大(吴之仇人)为阁揆,而将(直)系内阁推倒,对吴可谓重视极矣。梁士诒之旧交通系,上月下旬本已与奉张翻脸,奉张到京后,靳阁已产,除梁氏外,无他适当之人,遂不得不拟及于梁。然至两日前,终以次等重吴之故,而取消梁之拟议矣,因梁乃吴反对之人也。警厅不准各报登载不利于吴之新闻,亦尊重吴氏之意见。靳事未发生前,则任各(报)披露〈于〉不利于吴之消息,故致吴愤而下令不准京、津报纸在豫发行也。

  北京临时报告书

  1927年1月22日

  国民党中央党部档案(九)4669

  1927年1月25日

  载《中国现代政治史资料汇编》第1辑第18册

  [1]效帅 即张宗昌,字效坤,被称效帅。

  [2]师景云 河北徐水人。冯国璋亲信。1914年,被封为“宣武上将军”,任将军署参谋长。

  [3]曰[白]属靳之一派 系误传。据《白坚武日记》记载:吴“误起靳荐青,而武汉遂不可救矣。”不仅如此,“吴帅甫抵刘家庙,而靳之军伍已先北开至广水,缴卫队之械,收帅骑之马,叛迹已至暴露”。又认为:吴“对靳则前倨而后恭”,对靳之“处分手谕已下”,又听从寇英杰的“调停”。如果当时“靳去,则乘孙、党两军苦战于江西之际,以三旅之众可以下武汉。惟当断不断,不能处分一抗不用命之靳,遂至军心涣散,将士解体,遂成掩耳盗铃之局,不待奉军入豫,而已知不可收拾矣。”可知,白主张对靳取果断处置。

  [4]张其锽 (1877—1927),广西桂林人。字子武,清末进士。1912年,任湖南都督府军务委员。1918年护法期间为谭延闿幕僚。1922年6月,任广西省长。1925年吴佩孚东山再起后,担任其秘书长。白坚武认为,吴之失败,“张子武实负重大责任”。对于靳云鹗,“独子武济其恶”。张作霖亲口说,曾给子武“10万元之贿”。1927年7月2日,张随吴逃往四川途中,在樊城上游竹筱铺被归附冯玉祥的张联升部击毙。吴佩孚仅率妻子卫士数百人得脱。吴之势力,至此消灭。

  [5]符定一 (1877—1958),湖南衡山人。京师大学堂毕业。曾任湖南第一师范学校校长、安福国会众议员、北洋政府财政部次长。时为吴顾问,白坚武谓之属“太太派”。1946年,应毛泽东之邀访延安。1949年后,任中央文史馆馆长、全国政协委员。

  [6]至于魏益三自必与靳取一致之行动 据《蒋介石年谱》1926年11月23日记载:寇英杰、魏益三、靳云鹗都已派代表来“输诚”。12月23日,蒋电示唐生智,魏益三代表王周宾已切实表示:“此次虽与河南各军同来,但各军情形复杂,意见不一,魏军表面上当与各军取一致,实际上愿与我方作进一步切实合作之磋商。”并意“须得一正式军长名义”。1926年12月28日,吴佩孚再次免靳云鹗讨贼(后改“讨赤”)联军副总司令兼前敌总指挥职务,斥其失守汉阳,不事反攻,并让副总司令田维勤、魏益三、寇英杰取代其权力。这时,蒋已任命魏益三为第30军军长。1927年1月1日,靳部通电讨吴,于郾城、驻马店一线向吴进攻。1月14日,魏益三致电吴佩孚,请与北伐军议和。吴召集会议,决定解决魏部。2月12日,田维勤、魏益三等又推举靳云鹗为河南保卫军总司令,统率河南各军抵抗奉军,并发表讨张作霖通电。3月1日,靳云鹗将吴佩孚部改编为16个军。3月7日,张作霖下令对靳部总攻击。3月11日,冯玉祥进兵河南布告称:“靳总司令云鹗,倡义豫中。”6月14日,冯玉祥就任河南省政府主席,靳云鹗被武汉国民政府任命为河南省政府委员、冯玉祥所部第二集团军第二方面军总指挥。其后,靳任南京国民政府上将参议。1930年,回济南经营企业。1935年病死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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