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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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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的大清早天还没有亮,李大岳就起来了。他正在收拾什物,静玲就敲着他的门走进来,跟着静纯也来了。 李大岳笑着和他们说: “你们都起得这么早做什么?” “我昨晚上不是和你说好了的送你上站?” “我倒忘记了——”李大岳故意这样说:“其实就在大门一别也就是了,大冷的天,老远的跑到车站,你又不能跟我一同走——” “哼,你可别这么说,要不是这个家我也能去。” “静纯就不要去了吧——” “我当初不大要和别人走一条路,不过今天我也是特意送你到车站的。” 这时候,静宜也来了,她的手里还捧着一件毛线衣,递给李大岳,还在说: “这是我送给幺舅的,你送我一对穿着绿色羽毛的虎皮鹦鹉,我就送你一件草绿色的毛衣,物件并不好,还用得。” “你们真都送我东西,那我太不安了,你看,静婉送了我一条围巾,静玲送了我几本书,还有一顶帽子,静纯送给我手套毛袜,都是又好又着用,这些年我一个人惯了的,倒是你们都对我好,使我有点受不住!——” “不要这么说,真要算是礼物,那可寒伧得很!” “那我就收下了——唉,我本来还想一个人悄悄走动,吵醒了你们的母亲,那可就太不好了。” “母亲早已起来了,她等着您呢,阿梅下去给你预备早饭,怕也就要端上来了。我下来的时候妈还说过要您上去。” “唉,这够多么不好,临走还要搅得上下不安!” 当他们走进母亲的房子,黄俭之也在那里了。他就很恭敬地说: “姊夫,姊姊,您们都起得这么早!我本来想不再惊动您们的——” “你的东西收拾好了么?” “我也没有什么东西,我们当军人的照例简单,只不过一个小皮包,一条毛毯——” “那怎么成?——”母亲忍不住说了,“大冷天,只带一条毯子够干什么的?静宜捡一床丝棉被给他带着——” “我不用,姊姊,我们惯了的——再说我也不知道哪一年才回来,带走了就不知什么时候才得还。” “也许你还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母亲忽然又伤感起来了,静宜赶紧就提醒似地说: “妈,您不是说过么,有人在路上,大家都该快快活活的,不然就不吉利!” “是呀,我也没有哭呵——”母亲说着用手绢擦干眼角上的泪珠,过后又象记起点什么似地说:“我还差点忘记了,这是我送你的一只表,我早就看到你缺一只表,如今出门在外的,更用得着了,样子不大好,倒走得准——” 李大岳走过去,接过她从床边拿起的一只夜光手表,很感谢地说着: “谢谢姊姊,您真看得到,我真就是要一只表,昨天还想去买,也忙乱得忘了,您倒给我想着了。有夜光的更得用,战争的日子是不分昼夜——” 还没有等他说完,黄俭之好象等不及了,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交给李大岳说: “大岳,这是我的一点意思——” “您昨天不是和我吟诗相送了么?” “唉,这也是和吟诗差不多,不中用的东西,这是钱,你说它没有意思,可是少了它又行不通;许多人都看不起它,可是没有它又办不了事。你过过数,不多,只有三百,就是凑个零用。” “姊夫,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我还有钱用——” “你有是你的,这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咱们不必客气,你就收下吧。” 李大岳只好收过来放到衣袋里。这时候早饭弄好了,他们就又都围着桌子坐下来,再怎么样提着兴致,每个人的食欲象都不大好。忽然听见几声汽车的喇叭,跟着老王就上来说: “舅老爷,汽车来了,有什么行李先运上去?” “没有什么,我这也就下去了。” 他就站起来,向每个人说过再见,连头也不回,匆匆地跑到楼下去。除开母亲,每个人都随着他走下来。母亲只在提醒静宜: “不要忘记买好的水果和点心呀,在路上少不得要吃的。” 静宜立刻就叫老王到她房里提出两大包,他们就一齐走到下面。 室外,寒冷的空气吹得人打颤,李大岳就在门口拦住他们,只有静纯和静玲和他一同走出去。 他们上了汽车关好车门,老王才必恭必敬地脱帽鞠躬,嘴里还在说: “谢谢舅老爷的赏,祝您一路福星!” 可是关在车里的李大岳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马达转动,车起始移动了,他只能从车窗里窥视着站在灰茫的天地中那座褪了色的灰色大楼。楼上楼下只看见一两间有灯光,其他只是一些黑洞般的窗户。 只是一瞬间。那一切早已丢在身后了,汽车已经在大路上奔驰,路显得很柔软,因为上面盖满了爆竹的残骸。显然时间还太早,店铺的门还严闭着,没有行人,只有夹着尾巴的饿狗到处嗅着。在曙光中,街灯还疲惫地睁着它的眼睛。 他们都不说话,一直汽车在车站停住李大岳才说: “我是西去的,开到西车站。” 汽车转了一个弯,又在另一个车站的前边停下了。付过车钱,他们一齐走进去,几个挑夫抢着跑过来,看见他们只是两小件,就又失望地站住了。 “我很久都没有到车站来过。” 静玲说,好奇地向这个冷清的车站望着。 “怎么会这么少的人?”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声,可是静纯没有给她回答,一直到李大岳买好了票,才告诉她这条路一直乘客不多,这又是一班慢车,人就更显得少。 “为什么你要坐慢车?” “我要在××下车,快车在那里不停。” 这时他们已经走进车站了,进了栅门就看到没有机车的列车静静地躺在那里。正当他们走着的时候,后面一个人追上来,原来是剪票员,他不知道从哪里才钻出来。 “天很冷——” 李大岳故意向他说了一句,他就缩着颈子回答: “可不是,这趟车客人又少,清闲得很。” 他们跨进车厢,这一节车里只有一个人躺在长椅上睡觉。在厕所附近还有一个火炉,可是没有燃,车里全充满了寒气。 “好了,你们请回吧。” “不,送你当然要等开车,否则就没有意义。” “唉,那么,坐下吧。” 又没有什么话好说了,看看表,时候已经差不多,听见长短的口笛,接着车猛地一动,李大岳说: “挂上车头,你们请下去吧,大概就要开车了。” 他们握过手之后,走下去,李大岳又随他们走下车。静玲只专心地望着那喷着白汽的机车,和那一下一下雄壮的喘哮。这时静纯忽然说: “幺舅,到那边去、要是好,给我写封信来,看有我合适的工作,我也去。” “好,好,不过…… 李大岳还没有说出来,列车已经起始蠕动了,他跳上去,他们向他摇着手,静玲还跑了两步,和他说: “我不要到那里去,我希望我们在战斗中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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