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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蚀(5)


  他还没有说完,她就看见她所等候的人从街角上转过来了。他的手中像是拿了些什么,急急地向着她这面来。因为平日的短视所以还没有看见她是站在那里。那个肥白脸的人,望到来人,就不再说话,独自又钻进那矮小的汽车里,立刻就驶去了。

  走到近前,他才望到站立在那里的人。他连连地说着:

  “你等了半天吧,我没有赶得及。”

  本来对他之没有能守时刻,是觉得一点恨的,可是听到了他的话,却又以为不该把忿恨给他看。

  “—我把你的雨衣拿了来。”

  他说着,打开了手里的纸包。

  “怪不得你晚了,你真也想得到!”

  她高兴地接过来那件浅绿色的雨衣,披在身上。

  “—这里还有你的一双套鞋。”

  “啊,你,——”

  像是她找不到适当的话来说了,赶快穿了起来。

  “我的伞呢?”

  “就分用我的一半吧。”

  他指着拿在他手中的黑绸伞,他并没有放下来。

  “好了,我们走吧。”

  她像一匹小猫似地溜到他的身旁,用手把了他的右臂,盖在一张伞之下,起始走着了。

  其实是早就知道的,可是在望了他的时节像是又想起来一番,那就是他的身子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的事。她知道他每天晚上最早是两点钟才睡,他总是努力着自己的工作。在工作之外他还自己读着书。这样看了的时候,她就看见了他那显得突出来的颧骨。还有那围了一圈青晕的眼睛。

  “你还是那么晚睡么?”

  “唔,不然就做不完一天的事。”

  “以后每天早点离开我那里,就把时候能匀出些来多睡睡。”

  “可是——”

  他像是有难以说出来的话,呐呐地只说出来两个字。这时候有一部公共汽车在离他们五步的地方停下来,他们就走上这辆车子。

  冬雨把寒意更浓重地带了来,回到了她的住所,她即刻就加上一件绒衣。

  “等一会你就可以走了。”

  “我不愿意这么早就离开你。”

  “你不该多睡一点么,再说我——”

  “你还有什么事?”

  “局里今天公宴主任,少不了我要去一次的。”

  “不是可以不去的么?”

  “这次为那个人强我签了名。”

  “就是那个人么?”

  “不是他还有谁!”

  “不要去吧,我不愿意你去。不愿意你和那样人在一起。”

  “就是去也不是为了他,一次两次不到,主任该特别留意起来。”

  “管他那些个干什么?”

  “怕影响了事情呢,我们不是再也不仰承家中的鼻息了么?”

  这警惕地使他想起来,他不能再积极地阻止她了。

  “在什么地方呢?”

  “×饭店。”

  “还要跳舞么?”

  “大概是,我不会,想着没有什么关系。”

  “其实照过面转身就溜掉也是好的。”

  “我一定早些回来,你放心吧。”

  “那我就走了,时候已经不早,你该去梳洗一下子。十点钟总能回得来吧?”

  “我想该能回来,你不用再来了,那么晚,明天早晨给我打电话吧。”

  说着再见的话,他就走出去了,她突然又赶了出去叫着:

  “喂,还有点话跟你说——”

  待他走回来的时候她又继续着:

  “不要把雨淋了头发,睡的时候多加一条被子。”

  “唔,记住了。”

  他高高兴兴地走了,寒雨湿漉漉地吹到脸上来。

  转到了大路,一辆小汽车迎面开了来,急行的车轮把泥水溅到他的身上,几乎要骂出了口的,却又忍下去了。

  那辆小汽车在她的住所前面停下来,钻出一个男人,在和女仆说着,想来见朱小姐。

  女仆仔细地望了他,看着他那肥白的脸,便问着:

  “你贵姓啊?”

  “姓马,她一定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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