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蒋光慈 > 最后的微笑 | 上页 下页 |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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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贵听到此处,不禁全身战动了一下,即时想起昨天蚂蚁争斗的情形。他霎时觉得好生羞愧,一颗心动了几动,两耳火熊熊地烧将起来。用手将脸一摸,摸了一手冷汗。两眼朦胧中,又似觉看见无数的蚂蚁向他狞笑,向他咒骂,这逼得他的身体接连战动了几下。全室内霎时间如同变了景色,躺在地板上的张应生这时也似乎变了相了,好似变成了一个伟大的,尊严的巨人,立在茫茫的荒漠上,巨大的手臂指示阿贵所应走的道路…… “阿贵,你明白吗?”张应生又继续重复地说道,“你应当想怎么样消灭你的敌人,压迫你的人,而不应当想怎么样消灭你自己!” 阿贵很费力地将神定了一定。这时他似乎明白了今天白天他在街上胡乱走路的事情,简直是发痴,简直是莫明其妙!想到这里,他不禁又觉得有点好笑了。就如同犯了罪而承认过错也似的,他轻轻地说道: “应生叔,你所说的我一切都明白,我并不是一定要去做让汽车撞死的傻事情,不过……” “不过什么呢?”张应生跟着问他。 “应生叔,我已经下了决心去做一桩事情,不知可能达到目的……” “做一桩什么事情?” “我已经下了决心把张金魁……” 阿贵没有把话说完,便停住了。张应生听到张金魁的名字,便坐将起来,很惊异地问道: “你下了决心把张金魁怎样呢?” “我想把他……” 阿贵又停住不说了。 “你想把他怎样呢?你说呀!此地又没有旁人。” “我想把他打死……” 阿贵终于这样很胆怯也似地说了。张应生听了这话,不即刻说出什么,便将头低下,如有所思也似的。停了一忽,他抬起头来向阿贵很镇静地说道: “本来张金魁这东西是死有余辜,我们老早就想把他除掉。不把他除掉,他总是要作怪的,因为他的告密,也不知害了多少人,破了多少机关。不过你……” “不过我怎样?”阿贵这时也坐起来了。在不明的灯光下,也可以看出他的神情是很兴奋的。“你以为我办不到吗?你以为我不能把他打死吗?” “不过他是一个力气有牛大,狡狯又如狐狸的人,你怎么能将他打死呢?这件事情还是让别人去做罢,反正你的气也是可以出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替你找到一件事情做……” “不,应生叔!我不把他打死,那我的气就出不来!那我就连一个小蚂蚁都不如!那我就要遭那一个小黄蚂蚁的耻笑!” “你说什么?”张应生有点奇怪起来了。“小黄蚂蚁?哪一个小黄蚂蚁?你怎么又扯到什么蚂蚁的身上来了呢?” “就是那个小黄蚂蚁,那个我应当拜它做老师的小黄蚂蚁……” 阿贵未将话说完,忽一阵很凄惨的哭声从窗外飞将进来,听之令人心悸。阿贵将两耳尖起来继续审听这种哭声,便一瞬间将话停将下来了。沉默了一忽,阿贵如有所感也似的,便向张应生问道: “应生叔,你听!你听见了吗?这哭声似乎是很近的,也许就是在隔壁罢?” “我为什么没有听见?我几乎天天听见。这是我们楼下在前客堂住着的一个老太婆的哭声。” “这个老太婆为什么天天哭呢?” “为什么天天哭?儿子被捉去枪毙了,又怎能不哭呢?” 张应生始而很平静的,这时他的话音有点凄然了。不明的电灯光似乎陡然增加了阴凄而灰黄的颜色,全室的空气也降落了一半的热度。阿贵听了张应生的话之后,一时想不出话来说,只是两眼睁着望着他。室内完全寂静下来了。经过了几分钟的光景,阿贵忽然很急促地问道: “被捉去枪毙了?被谁个捉去枪毙了呢?” “你真是糊涂!当然是被兵警捉去枪毙的!” “呵!应生叔,你听!似乎就在楼下又有一个女人带着哭声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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