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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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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幻想着许多可怕的景象:猫跌到水井里,水淹住它全身,只剩一小段尾巴浮在水上面;和一个大狗把猫咬着,猫的四脚在长牙齿底下挣扎;以及猫给什么粗鲁的佣妇捕去,把麻绳缚在它颈项。…… “天咧!别把我的这个猫给掉了。……” 他祷告。 然而猫,它经历了各种本能的活动之后,游倦了,懒懒的,从对着厨房的那屋上,拖着尾巴,便慢步的回来了。 厨子快乐着,把饭喂它,猫是特别的饥饿,也象初次那样的,翘起尾巴,馋馋地吞吃。 他用手去抚摩,很慈爱的,并且低声说: “梨子!以后别悄悄地跑了,知道么?梨子!……” 猫只哼它本能的关于饮食时那含糊的语调。 五 因天气渐冷,厨子向自己的床上添了一条棉被,同时他想到猫!就把一个木箱子,(这是他装衣用的,)改做猫的睡房,其中垫了许多干净的破布和旧棉花…… “梨子!今夜睡在这里,很暖和的。……”他把猫放到箱子里,一面说。 “咪!……”猫望他叫。 “这个猫特别的通人性……”他想。 随后,猫打了一个滚,跳开了。 到夜间,当就睡时,他把猫放到箱子里,……可是,第二天,他又照样的发现猫在灶门边,睡得极浓的:这又得他用布去擦掉那身上的灰。 但厨子却不恼,只想: “把灶门口用东西堵住,猫自然就来睡了。” 六 箱子里的棉花又不动,依样是平平的,这显然猫不曾来睡;然而那灶门口的木板还堵着。 “猫到哪里去呢?” 厨子想。 这时从厨房的瓦上,突然走出了猫儿求欢的一种喊叫;厨子就跑到院子里,向屋上去看。 那里聚着四个猫;两个纯黑色和一个花白色,其余的那个就是梨子。花白色的猫蹲在瓦上面,尾巴垂着,怯怯的,是抵抗那对方压迫的姿势,望着梨子可怕的喊叫就是从它的小嘴中哼出来的。梨子却耸起肩,脚有力的站着,尾巴竖直,想狂奔过去似的,也哼着本能的语调——却是异常的,只限于求欢时才有的声音。那两只纯黑色的猫,就闲散地坐在墙头上,安安静静地在旁观:这是猫族特有的现象,完全反乎人类的。 厨子看着这情境,就不觉的,想着自己的梨子是属于雄,而那只花白色的猫却是……他笑了。 “这东西也坏。……”他想。 猫的喊叫渐厉起来。 梨子终于猛扑过去,就征服了它的对手——那肥硕的花白色的猫,柔软了。 纯黑色的两个猫还继续在旁观。 “喂,老王!”这声音响在耳后,是出乎意外的。 厨子转过脸,看见那人是阿三——一个无耻的,善于逢迎,巴结,差不多把东家的屎可当做雪花膏来擦的所谓上海小白脸。 “干什么?”他很不高兴的问。 “干什么?”阿三也冷冷的。“对你说吧,花厅的沙发上疴了一泡猫尿,这是你应负的责!” “我的猫不会到花厅去,那尿不是梨子疴的。” “不会?你瞧这——”阿三更冷的鄙视他,一面从手指间就现出十多根猫毛。 的确,毛的颜色完全是梨子身上的,厨子就哑口了;他无法的把那些毛看来又看去。 “倒象是——” “简直就是的!……好,你自己瞧吧,给大人知道了,我可担当不起呀!” 阿三在得意。 厨子忍辱着,耐心的,低声和气地向阿三说了许多陪礼,认错,以及求他原谅,帮忙,等等觉得羞惭的话。起初,阿三就故意的揶揄,推托,谦让,其中却满含着胁逼,随后因寻机夹带的泄过了许多愤怨,讥讽和谩骂,这才答应不禀知东家,让厨子自己去洗刷那泡尿。 于是他跟着阿三走去。 到转来,他怒极了,想狠狠的把猫拿来抽打一阵:为什么单单把尿疴到花厅的沙发上,以致给那个最看不上眼的阿三当面的侮辱到顶?…… 但是一进门,他看猫躺在桌厨边,欲醒似睡的,现着不曾有过的异常的疲倦;因此,他想到猫是刚经历过性的奋斗,身体很弱,倘受打,生出病来是无疑的,于是他就宽恕了它。 猫很久都在欲醒似睡里疲倦着。 七 猫不吃东西,似乎是病了。 抱它到腿上,身体是软软的,无力而且发烧,眼睛眯着。 “梨子!梨子!”厨子抚摩它,又连连地呼唤。 猫隔了很久才低弱的叫了一声。 “梨子一定是病了!”他想。“这怎样办呢?啊,对了,人家说有一个兽医院,是完全诊牲畜的,那末猫——” 然而猫忽然有力起来,在他的腿上挣扎,同时那瓦上就连续的响起一种异声的喊叫。 猫奋勇的跑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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