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只是死路一条|方志敏

逃跑只是死路一条

　　逃跑只是死路一条(1)——在边区群众大会上的演说（一九三四年八月）

　　亲爱的同志们：

　　过去我们在国民党统治之下，受豪绅地主、资产阶级的压迫和剥削，所过的生活简直比牛马还不如，真是苦到了极点。自从共产党领导我们起来斗争暴动，推翻了国民党的统治，建立了苏维埃政权以来，我们的生活就与从前大不相同了。现在不要还债，不要交租，不要交纳苛捐杂税。农民都分得了足够的土地，工人都享受劳动法的保护，劳动妇女都与男子同样地取得自由解放。所有工农劳苦群众不但大大地改善了生活，而且提高了社会地位与政治地位，有权到政府理事参加管理政权。我们可以说，假使不是敌人不断的残酷进攻与野蛮的经济封锁，苏区群众生活的改善程度，一定还不止这样，还要更好更快乐。正因为革命后得到这多实际利益，所以，苏区工农劳苦群众，在共产党领导之下，更加坚决为苏维埃政权而斗争。在这几年英勇顽强艰苦奋斗中，创造了强大的红军，扩大了大块的苏区，一次又一次地打退了国民党反动派的进攻。

　　万恶的国民党卖国头子——蒋介石为着进行五次“围剿”，把华北卖给日本帝国主义，并准备出卖福建，把半个中国送给各帝国主义，换得帝国主义更大的帮助，调动百分之九十的军队来进攻苏区和红军。敌人这一进攻主要的是采用堡垒主义的战术，企图逐步推进，缩小苏区；同时在苏区周围，实行毒辣的经济封锁，并派遣反革命分子，到苏区内部进行反动阴谋活动，以配合敌人的军事进攻。敌人这三个策略是同时并进的，而且是互相联系的。所以，反革命分子在苏区内的欺骗宣传，都是夸大敌人堡垒政策与经济封锁的力量。不是说敌人的炮台如何厉害，就是说苏区内食盐如何困难，以动摇群众对革命胜利的信心，煽惑群众逃跑。在反革命分子欺骗宣传煽惑之下，有部分落后群众，只看到敌人疯狂地造炮台，没有看到敌人造炮台的弱点，更没有看到我们有粉碎敌人炮台的力量；还有的只看到苏区食盐缺乏的一方面，而没有看到白区无钱无米，柴、菜、油、盐件件困难（因为这些在白区都是要钱才能买到的），以致失却对革命胜利的信心，忘记革命前所受的痛苦，抛弃革命得来的利益，忍心离开天堂般的苏区而跑往人间地狱的白区；不做自由的苏维埃公民，而依然去做豪绅地主、资本家的奴隶。

　　在这里大家应该清楚了解的，就是这些逃跑出去的工农劳苦群众到底得到了什么好处没有呢？事实作了有力的答复，他们跑到白区去并没有得到丝毫的好处，而且也不可能得到丝毫的好处。他们得到的只是不堪忍受的痛苦与无限的悔恨！我可以把这些逃跑出去的群众在白区吃亏吃苦的事列数些出来：

　　第一，就是他们身上带出去的花边(2)，一到白区，便被白军搜得精光，好点的衣服物件，也被劫去。

　　第二，年青的男子都被国民党编成壮丁队强迫去扛石头、造炮台、修马路，稍有不到之处，便要受鞭打脚踢，有的竟被活活地打死。

　　第三，吃了这些苦还不够，还要被押解到南昌、湖北去，编做白军，充当炮灰。

　　第四，青年妇女个个要受到白军的奸淫、调戏，老年妇女都在外面讨饭，流离失所，或分派到土豪家里做奴妈。

　　第五，起初国民党欺骗说，到白区有口粮发，实际上是完全骗人。除了十二岁以下的小孩每天有二餐照得见人面的稀粥以外（也只开头几天），至于十二岁以上的人的生活是无人过问的，甚至饿倒在路上，国民党也是不管的。

　　第六，到白区去住屋要交房租，一间小屋每年交二三十块洋钱租金；柴要买，三个铜板一块小柴；米要买，一块洋钱只买一斗多；油要买，一块洋钱只买三四斤；菜也要买，一斤粗菜要花十几个铜板；盐虽然稍为便宜一点，但加上国民党各种捐税，比苏区盐价还贵。这时逃跑出去的人，才想起当初跑出来的时候，反革命分子向他们说了怎样怎样的花言巧语，现在证明，全都是骗人的鬼话。想起在苏区住土豪的大房屋，不要租钱；人人家里有雪白的米，吃不完；山上有柴砍不完、烧不完；家里有打油的柽子，油尽吃；有种菜园地，菜吃不完；苏区虽因敌人封锁缺点盐，但仍然还是买得到，煎硝也可以煎出一部分盐来，由此而抛弃苏区这许多东西到白区去吃点盐，那是太不上算了。逃跑出去的群众到这时才明白上了反革命的恶当。个个都后悔不该逃跑出来，甚至互相望着痛哭流泪。

　　第七，工农群众在苏区有权话事，有权办事，能力强的都被选出来做苏维埃委员、主席，就是不能担任工作在家里做事的，也没有人敢来压迫你，欺侮你，人人都是平等自由。但是到了白区就不同了，在国民党什么机关什么局里，只有土豪劣绅、地主、资本家的座位，没有工农的站地。那些吃人的剥削鬼，哪里看得起我们劳苦工农，把工农看得猪狗不如。尤其令人气愤的是一些从苏区驱逐出去多年没有回家的豪绅地主反动派，看到从苏区逃跑出来的群众，都要跑到他们面前来显一阵威风，不是冷言热语的嘲讽，便是恶言恶语的谩骂，使稍有血气的人都不能忍受下去。

　　第八，在逃跑出去的群众中，有些与豪绅地主有私仇的，或为国民党不放心的分子，多被关禁或暗杀，或押送到南昌去坐监牢，有些跟随白军出发或与白军一处宿营的，又被我红军袭击打死或打伤。

　　这些都是逃跑群众的痛苦事实，也是苏区群众跑去白区所得到的结果。所有这些事实，都说明苏区群众向白区逃跑，正是往死路上跑，说明“逃跑只是死路一条”的这一句话是千真万确的事。

　　同志们！我们过去在豪绅地主、资本家、国民党统治下，受了许多压迫和剥削，痛苦非常，所以我们才团结起来，打倒压迫、剥削阶级。现在我们已从革命胜利中得到了解放、自由和土地，我们还要再跑到那班吃人的剥削鬼跟前去磕头吗？那班吃人的剥削鬼决不会给我们一点好处，他们只是想方设法吸取我们的血汗，我们还要把血汗让他们吸取吗？他们过去剥削我们，在家中享福摆脸(3)，革命后，他们被我们驱逐出去，土地财产也被我们没收，他们再不能剥削我们了。男的在外面讨饭，女的当娼卖钱赚吃，苟延生命，难道我们还让他们剥削依然来享福摆脸吗？

　　现在我大概地讲了逃跑群众的痛苦事实，我只能讲大概，要是把逃跑群众在外面吃苦的事实，都要一件件讲出来，那讲个十几天也讲不完。不过简单讲了上面那些事实，也就够我们痛恨了。

　　苏区少数工农群众之所以逃出苏区，其原因不外有下列两点：（一）政治上的动摇，看到敌人造炮台，以为无办法，革命不能成功了，因而逃跑。（二）听信反革命的欺骗，以为白区有糖拌饭吃，没有尝过白区生活的痛苦，因而逃跑。关于第二点我已讲清楚了，不必重复。我现在再问一问：敌人的炮台是不是能够长久存在呢？革命是不是会成功呢？同志们！我可以肯定地说：“敌人的炮台是很快要被我们消灭的。”革命从前是胜利，现在也是胜利，将来必然是更大胜利。革命势力一定要最后消灭反革命势力，敌人现在在死亡之前没有别法维持下去，只好拼命造乌龟壳，但这个乌龟壳不是什么铜墙铁壁，我们有打破敌人乌龟壳的一切力量。现在让我说出这个理由来：第一，敌人堡垒内的守兵都是穷苦工农出身，生活十分痛苦，都迫切要求革命，同时日本帝国主义积极进攻中国，国民党投降出卖，士兵是很痛恨的。加上苏维埃政治影响的扩大与我们兵运工作的积极进行，是可以使他们哗变过来参加红军的。如乐平一个敌人炮台里面的士兵全部跑过来参加革命，炮台也就塌台了。第二，敌人堡垒附近周围村坊的群众，都是痛恨敌人的。依靠他们斗争的配合和帮助，我们就可以粉碎敌人的堡垒。如贵溪游击队在高石群众帮助之下，打塌了十六个乌龟壳。第三，工农游击队日夜不停地在敌人堡垒周围活动，用地雷打击敌人。经过较长的时间，可把敌人堡垒内守备队完全消灭。守备队消灭了，炮台自然也不存在了。第四，我们游击队可以深入敌人后方，袭击敌人堡垒而拆毁之。如贵溪游击队一次拆毁了高石的十六个堡垒，就是一个光荣的例子。第五，敌人堡垒一般建筑不坚固，用钢炮很容易炸毁它。敌人现在进攻苏区开始用钢炮了。过去我们缴到敌人的只是迫击炮、机关枪，现在我们能缴到敌人的钢炮，而且我们兵工厂自己也很快就要造成钢炮，不久我们就要用钢炮把敌人堡垒一个个炸得粉碎。第六，敌人堡垒线愈长，需要守备兵愈多，敌人的兵力也就更加分散，后方愈加空虚，更有利于我们去开展游击战争，创造新的苏区，与新的游击区域。如赣北新苏区与皖南游击区的创造，这不仅可以粉碎敌人封锁我们的企图，而且还能造成我们包围敌人堡垒线的形势，使敌人的堡垒完全丧失它的作用。第七，国民党勾结帝国主义来侵略中国，瓜分中国，加深了中国的经济浩劫与民族危机。使全中国有一万五千(4)群众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尤其是今年全国大旱，饥饿人更不知有千千万万。他们不能坐待死亡，一定要起来斗争暴动，建立苏维埃政权，创造新的苏区，来帮助我们胜利地粉碎敌人的五次“围剿”，那敌人的堡垒还能不被我们打得粉碎吗？因为我们具备了这许多打破敌人堡垒的条件。我们承认敌人的堡垒给了我们一点困难，但我们相信敌人这些堡垒很快要被我们一个个打破的。只有愚蠢的敌人才会幻想用一些石头、泥土造许多乌龟壳来阻止革命的发展，也只有政治上不坚定的分子，才会在敌人堡垒面前惊慌动摇。苏维埃中央政府毛主席说得好：“敌人的堡垒不是铜墙铁壁，只有群众的力量，才是铜墙铁壁。古代皇帝造了许多坚城厚壁，现在到哪里去了？群众一起来，一个个都没有了。”(5)所以大家不要怕堡垒，都要有打破敌人堡垒的决心，坚决地持久地与敌人作战，那敌人的堡垒一定要被我们全部摧毁的。让那些因为害怕敌人堡垒而逃跑的分子，在我们全部粉碎敌人堡垒的胜利面前哑口无言，大悔自己估计错误吧！

　　根据上面的理由，很清楚地看出，工农劳苦群众在苏区坚决革命好处很多，如果跑往白区去，则是自寻苦吃，死路一条。苏区的每一个农民，每一个革命分子都应该在这一了解之下，更加坚定起来。无论如何要为苏维埃政权斗争到底，敌人的堡垒丝毫不能动摇我们。白区的食盐，绝对不能诱惑我们。我们要坚决相信革命的胜利与革命的出路。事实上在反对敌人五次“围剿”的战争中，我们已经获得了许多胜利，根据不完全统计，我中央红军自去年七月份起至今年七月共击溃敌军四十一个团，消灭敌军二十个团，俘虏白军旅长四名，团长四名，营长五名，连以下官兵二万余人。红四军方面军自去年至今年四月共击溃敌军四个师六十多个团，消灭敌军四个旅十多个团。湘赣、湘鄂赣红军自去年十二月至今年四月，共击溃敌军四个旅三个团，消灭敌军一个旅三个团。闽浙赣红军自去年十一月至今年七月，共击溃敌军三个团二个营二个连，消灭敌军三个营一个连。各个苏区红军共计击溃敌军约一百多个团，消灭敌军约四十个团（还有湘鄂西、鄂豫皖及其他苏区红军所击溃消灭敌军的数目未统计入内）。我们闽浙赣苏区，除了红军击溃敌军，消灭敌军以外，还有工农游击队与各县地方武装在五、六月中杀伤敌人一万九千余人。各地游击队活跃在皖赣、皖南，游击战争广泛的开展，皖赣边新苏区的创造，特别是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的出发，不但大大动摇敌人的后方，而且动摇国民党的整个军队。都说明敌人五次“围剿”已经部分地被粉碎了。我们现在是处在反对敌人五次“围剿”的决战时期，我们相信在粉碎敌人五次“围剿”以后，我们不但能够完全解决食盐问题，而且要如苏联一样，建设社会主义的国家，过苏联劳动群众一样好的生活。因此苏区内每一个革命群众，都应该有远大的眼光，有铁一般的坚决意志，有无产阶级的气节，有英勇顽强的坚决不变的精神，要革命到底，就是在某时某地受到部分挫折的时候，也不要丝毫失望，半点灰心，依然要努力向前干下去，绝对不要三反四复，跑来跑去。逃跑出去的人，当然还是要回转来的，那时回转来苏区，就是苏区群众不怎样讥笑他，他自己也总觉得不好意思吧！在革命斗争中，动摇一次，逃跑一次，那就是自己一生的污点。全苏区工农劳苦群众都应该鄙薄逃跑的行为，反对逃跑的现象，不放松与逃跑分子作政治上思想上的斗争。当然我们并不是说不要逃跑群众回来革命，相反的，苏维埃对于逃跑群众的态度是欢迎他们回来的，所以不没收他的东西，不收回他的土地，而替他们好好保存，并盼望他们早日回来革命，脱离国民党的压迫剥削。这就证明苏维埃是工农劳苦群众自己的政府。工农劳苦群众只有拥护苏维埃，为苏维埃政权斗争到底，才是唯一的出路，才能得到最后的彻底解放！

　　亲爱的同志们，我们手携着手一心奋斗前进吧！反革命决不能战胜我们，相反的我们的力量要最后战胜反革命。历史已经判决豪绅地主、资产阶级、国民党，是迟早要进入坟墓的，全世界要属于工农，谁要投降地主资产阶级国民党方面，谁就没有前途，谁要坚决站在工农方面，谁就要最后胜利。我们自己是工农，我们还要投到阶级敌人方面去吗？拋弃一切动摇，唾弃一切反革命的欺骗，我们一致在自己的党和自己的苏维埃政权领导之下，坚决去为我们伟大的目标——建立苏维埃新中国斗争到底！

　　【注】

　　(1)这是解放初期收集到的方志敏遗著，系油印本。写作时间是根据内容推算考证的。
　　(2)花边，即银元。
　　(3)方言。摆脸即摆谱，耍阔炫耀。
　　(4)应为1.5亿。
　　(5)原文见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1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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