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蔡元培 > 蔡元培自写年谱 | 上页 下页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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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四五月间,因巴黎和约允许日本得承袭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舆论主张我国全权代表不签字于该约,而政府中亲日派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等不赞成。五月四日,北京大学学生联合北京各高等学校学生,为此问题示威游行,到曹汝霖宅前,破门而入,适见有火油一箱,遂试纵火。偶然有一人出,群以为即汝霖,攒殴之,后始知为宗祥。未几,巡警至,大捕学生,学生被捕的数十人。我与各校长往警察总监处具保,始释放。但学生以目的未达,仍派队分途演讲,巡警又捕学生。而未被捕的学生仍四出演讲,且人数日益加多。巡警捕拘不已,拘留所不能容,乃以北大之第三院在北河沿者为临时拘留所,拘学生无数。于是各地方均设学生联合会,各校均罢课,而留法学生也组织敢死队,包围我国的全权代表,要求不签字于和约。政府亦知众怒难犯,不能不让步,于是不签字的要求终于达到了。但是学生尚有一种要求,是罢免曹、陆、章。政府迟迟不肯发表,学生仍罢课,仍演讲。北京、天津、上海等工商界也为学生所感动,而继起要求,如政府再不执行,将有罢市、罢工之举。于是罢免曹、陆、章之令乃下。这就是五四运动的大概。显而易见的,一方面是政府的办理不善,深可慨叹;一方面是学生的热诚与勇敢,很可佩服。有人疑从此以后,学生将遇事生风,不复用功了,而结果乃与之相反。盖学生在此次运动中得了两种经验:一是进行的时候,遇着艰难,非思想较高、学问较深的同学,不能解决,于是人人感力学的必要。二是专靠学生运动,政府还是不怕,直到工商界加入,而学生所要求的,始能完全做到,觉得为救国起见,非启发群众不可。所以五四以后,学生一方面加紧用功,一方面各以课余办平民夜校、星期演讲及刊布通俗刊物,这真是五四运动的收获。 在我呢,居校长的地位,即使十二分赞助学生,而在校言校,不能不引咎辞职,所以于五日即递辞呈。 八日,闻政府已允我辞职,别任马君其昶为校长。我深恐发表以后,学生有拒马之举,致涉把持地位之嫌疑,故于九日赴天津,广告于《晨报》称:“杀君马者道旁儿,民亦劳至(止),迄可小休,我欲少休矣。北京大学校长,已正式辞去”等语,表示我之去京,实为平日苦于应接不暇之烦忙,而亟思休息也。 不意政府任命马君之事并未实现,而谋攫取北大校长之地位的是胡君仁源。胡君曾为南洋公学特班生,有哲学思想,文笔工雅,我甚器重之。后来留学英国,习工科,以性近文哲的学生肯习工艺,尤为难得。民国五年,任北大工科学长,并代理校长。余到北大后,仍请任工科学长,而彼不愿,遂改聘他人。以曾经代理校长的人来任校长,资格恰好,但推戴胡君的人,手段太不高明。他们一方面运动少数北大学生,欢迎胡君;一方又发表所谓《燃犀录》,捏造故事,丑诋我及沈尹默、夏浮筠诸君,于是激起大多数北大学生的公愤,公言拒胡,并查明少数迎胡之同学而裁制之。胡君固不敢来,而政府亦不愿再任他人,乃徇北大教职员及学生之请而留我。 我自出京后,寓天津数日,即赴杭州,寓从弟国亲家,后又借寓西湖杨庄,满拟于读书之暇,徜徉湖山。 奈北大纠纷未已,代表迭来,函电纷至,非迫我(回)京不可。经多次磋商,乃于七月十四日,与蒋君梦麟面商,请其代表到校办事。 蒋君于十六日赴北京。 又经函电商讨,我直至九月十日启行,十二日到北京,重进北大。 我回北大后,于教职员及学生欢迎会中声明,略谓:“五月间为国权问题而运动,牺牲学业,尚算值得。后来为校长问题,又纷扰了一两个月,实为可惜。德国的大学,每年换一校长,由神学、医学、法学、哲学四科的教授轮值,从来不生问题。我们鉴于此次校长问题的纠纷,也要做到教授治校的方式。拟设评议会,由各系教授推出评议员组织之。”这就是北大评议会的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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