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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祭亡父叙述遗德 访良友偶宿禅房(2)


  于是也有愿和念祖到美国去的,也有愿和肖祖到德国去的,也有几人不想到欧美,欲往日本的,都签了名。惟有绳祖不言不语。众人问故,绳祖道:“现在求学,固是要紧,但内地的风气不开通的很,大家去了,那一个来开通国内的风气呢?世界各国,那一国没有几千个报馆?每年所出的小说,至少也有数百种,所以能够把民智开通了。中国偌大地方,这些就应十倍于他们了。不料只有上海一地有数种腐败的报,此外就没有了。所有新理想的小说,更没的一种,这样民智又怎么能开呢?任凭有千百个华盛顿、拿破仑,也不能办出一点事来呀。所以弟想在内地办一种新报,随便纂几种新小说,替你们在家先打通一条路,等你们学成回来,一切就有帮手了。”

  众人叫道:“很妙很妙!赞成赞成!如今的事,本来复杂得很,大家只有分头办理的一法,我办我们的,你办你们的,自然是并行不悖。”

  恰好念祖的家人摆上酒席来,众人坐了好几席。喝的喝酒,谈的谈心,好不快乐!大家又把新年的事情讲了好些。

  绳祖道:“弟虽然不想出洋,弟的妹妹女钟,那出洋的思想倒发达得很,以前已向弟说了好几次。一来是家祖母不肯,二来因她年幼,一人远出,也很不放心,所以一直没有允许他。如今念祖哥哥既要至美国去,即烦把舍妹一同带往,也好遂他的素志。”

  念祖迟疑未及回答,众人已在席上欢声雷动,极力赞成,念祖也只得答应了。绳祖大喜,先起身回家,告知他妹子去了。饭罢,众人也纷纷别去,乘下念祖挽肖祖到外面言道:“我和你到后日,往必攘家中走一走。一则问他以后的行止,二则他尊人去世,也应亲去唁问一番。”

  肖祖应允。

  到了那日,二人骑了马,两个家人引路。其时正是新春的天气,二人一路观风玩景,好不舒畅!路旁忽见有十数只水牛,在那抵触为戏。远远来了一个童子,手执竹竿一挥,那些水牛战战兢兢的丰他去了。肖祖在马上问道:“为何这些牛倒怕了一个童子?”

  念祖道:“这个缘故不是一朝一夕的了,讲起来很远。”

  于是二人把马勒住,缓缓而行。肖祖道:“请哥哥讲讲那缘故。”

  念祖道:“当初咱们所住的这世界,原是禽兽多而人类少。禽兽有爪牙卫身,气力又大,人类力气既小,又无爪牙,原敌不过禽兽,只是禽兽不晓得合群,人为自卫起见,联起群来。又因为智巧胜过禽兽,造出网罟弓矢,禽兽便渐渐的被打败了。强悍的如虎狼豺豹等类,逃往深山,与人不相交接。驯良的如牛马等类,便降伏了人,替人服役。他们起初尚有一点强硬性子,不甘心受人的节制,自那神农黄帝二位圣人出来,做了示耒耜舟车,把牛马用来引重致远,他们逃不出人的缧绁,才不得不俯首贴耳,永远服人驾驭。久而久之,子以传孙,孙又传子,那一种奴隶生活,深入了他们的本性,觉得受鞭挞,是他们分内的事,毫不为怪。所以他们见了一个小孩子,也是很怕的。及到老来,人要杀他们,他们只晓得恐惧,不晓得反抗,就是‘积威之渐'四个字的作用了。”

  肖祖道:“这样讲来,那牛马也是很可怜的。”

  念祖道:“虽是可怜,也不能替他们想甚么法子。你没有看见佛家戒杀牛马的条文吗?何尝不说得入情入理,但是事实上那里有人听他的呢!”

  肖祖道:“为他们设想,到底要如何才好呢?”

  念祖笑道:“除非是他们自己族类中,结成一个团体,向人要求宪法,舍此没有别法了。”

  肖祖道:“这个宪法怎么搞呢?”

  念祖道:“所有的牛马,通同联一个大盟,和人定约,做好多的工程,就要好多的报酬。少了一点,大家就一齐罢工。如此做去,不特人没有杀牛马的事,还恐怕要十分奉承牛马呢。只可惜一件……”肖祖道:“可惜那一件?”

  念祖道:“可惜牛马中没有一个卢骚。”

  肖祖道:“可惜我不通牛马的言语,若我通牛马的语言,我就做牛马的卢骚去了。”

  念祖笑道:“你要通牛马的言语也易得,待死后和阎王老子商量一下,请他把你派生牛马道中,那时你便通牛马的言语了。”

  肖祖笑道:“我和你说正经话,你却胡说起来了。”

  这时他们前面,忽然来了一个樵夫,头戴一顶半新半旧的草帽,身穿一件半截蓝衣,手拿一根两头尖的木杆,口里唱歌面来(歌词原略)。两人听了,念祖道:“这人所唱,包藏着天演之理,想是个有学问的人。”

  说罢,他连忙下马,向那人施礼道:“适才尊兄所歌,是自己做的,还是他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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