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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德外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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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七年三月一日) 国家存亡问题 国民发挥爱国心及能力品格之唯一机会 此次对德外交问题,乃国家存亡问题,不可以寻常外交视之,此吾国民应有之觉悟也。加入协约与否?政府对德方针未决以前,国人应群起从事于利害是非之讨论。以促政府积极之进行,绝对不可袖手勿置可否也。愚之私意,绝对承认加入协约方面,则对内对外,于国家利多而害少,其理由如下: 一、白皙人种之视吾族,犹人类之视犬马。德意志人过用其狭隘之爱国心,尤属目无余子,在彼强大民族,或确有其可以骄慢之理由,而自弱者被征服者之吾人之地位论之,当然不承认彼强者征服者有天赋之权利,而竭力与之抗争。即抗争而失败,若比利时,若塞尔维亚,其民族之荣誉,国家之人格,视不战而屈苟安忍辱之懦夫犹胜万万。此次对德外交,果能全国一致,始终出以强硬态度,无论结果之成败如何,其最低成功,吾人服公理不服强权之精神,已第二次表示于世界,反对袁氏称帝为第一次一改数百年来屈辱的外交之惯例,虽予以极大代价,所得不已多乎!? 二、战争之于社会,犹运动之于人身。人身适当之运动,为健康之最要条件,盖新细胞之代谢,以运动而强其作用也。战争之于社会亦然。久无战争之国,其社会每呈凝滞之态,况近世文明诸国,每经一次战争,其社会其学术进步之速,每一新其面目。吾人进步之濡滞,战争之范围过小,时间过短,亦一重大之原因。倘有机缘加入欧战,不独以黄奴之血,点染庄严灿烂之欧洲,为一快举,而出征军人所得之知识及国内因战争所获学术思想之进步,必可观也。 三、“维持现状”四字,为致吾国亡种促之唯一不祥语,以今之现状,乃国亡种促之现状,绝对不可维持者也。欲易此现状,舍教育实业无由,然国家财政如此困难,教育实业将何以兴起?欲整顿财政,以今日群丑割据,野蛮军队遍国中,政府理财之策,无法可以施行,长此因循,待亡已耳。倘加入协约团体,为得财政之援助(若缓赔款大借款改正关税输出军需之类),肃军纪,理财政,兴学奖业,国人倘能奋发有为,非千载一时之机会乎?失此机会,直可谓之救亡无术矣! 四、新兴国家,党争自所不免,然党争逾轨,实为进步之障碍。倘有对外战争,各党贤者,食毛践土,具有天良,理当捐弃私愤,互相提携,以求达较远大之目的。南北军人,亦将以患难相依,泯其畛域,此事影响于国家安危,岂不甚巨。 以上四种利益,皆加入协约后应有之事实,似非假定之理想。然反对派所谓加入协约有害于国家者,亦举其词而正之。 一曰,加入利害藐不相关之欧战,以增国家之担负,非计也。愚则以为外以维持国家之“国际人格”,内以乘此整顿军政财政,虽增担负,其又奚辞。况吾国加入后应尽之义务,可以协约规定之,非绝无限度也。又况欧战之于吾国,非绝对无利害之关系乎?又况一方面国家固因加入协约,加增担负,一方面政府商民非因加入而可获财政之救济乎? 一曰,吾国国际之生存,惟赖列强之均势耳。今加入协约,是自破均势,邻人将乘之,危道也。愚则以为欧洲自开战以来,世界大均势,业已破坏,无可维持。试观巴尔干半岛诸国,有何法可以利用均势维持中立而不为左右袒乎?若在远东,虽情势较缓,环吾国土者,皆协约国,世界大均势,亦无可言,强言有之则列强在东方之均势耳。此项均势,即去德奥,亦未为破坏。盖英、美、日、俄对华政策,以利害不一致之故,仍属对抗的而非一致的也。故愚以为吾国对德问题,与列强均势问题,不发若何特别影响,邻人侵略与否,乃国力问题,未必因加入协约与否,而生根本之变化。若虑其以加入为侵略之导火线,则天下无理取闹之事固多,能保其不以我反对加入协约为导火线乎?列强东方均势未全破坏,万目睽睽之下,岂容一国野心之独逞。决定加入以前,吾外交当局,周旋国际谈判,自有相当之防范,吾国民其勿过虑也。 一曰,吾国加入协约,德人必煽动西北回部以为吾患。愚以为此妄言耳。今之西北国民椎鲁而衣食足,耸令为乱,颇非易事。纵令小有蠢动,国家倘并此镇定兵力而无之,将何以国为。 一曰,加入协约乃政界之大阴谋,国民不可为所欺弄,愚则以为此神经过敏之言也。所谓大阴谋,计有三种:一曰,军政界要人,假此以谋复辟也,此言不啻晴天之霹雳。所谓军政界要人,其为无实力者乎?则其谋必无效,其为有实力者乎?此时尽可横行,何必汲汲假援于外,即令有之,列强均不利中国之纷扰,焉肯以此为加入协约之交换条件。且今之执政,虽非大贤,亦未必平地生波,一愚至此也。不观康南海亦反对加入协约乎?以此可知加入与复辟确无关系矣。二曰,段内阁以此巩固其地位,且将假戒严令以制异己也。夫现内阁之地位,未见其有若何危险,愚诚不解说者以何情由谓其必假外援始克巩固其地位,反之段氏以毅然决定加入协约之故,或招一部分军人及一部分议员之反对,使其地位稍形摇动,且不可知。彼若悍然不顾而出此,则先国后己之德,正自可钦,奈何疑其假外交以自固也。段氏在旧势力人物中,尚属最廉正者,非法戒严之事,无由预断其必有。不容异己,乃吾人之通病。何独段氏然耶?三曰,梁派假外交以夺政权也。夫以任公之政治知识,果能总揽政权,岂不愈于北洋军人万万,特以政象所趋,无论誉任公者毁任公者,均不信任公有组织一党内阁之魄力与野心。此时一党内阁既不能成,以任公之学识,且以代表其党之资格加入阁员,决无损于他党之权利,岂有假外交以夺政权之必要耶?愚故谓此三大阴谋者,皆神经过敏之言也。 一曰,无故开罪天下莫强之德国,后患之必至也。此说果无误也。第一必假定欧战结果,完全胜利,必属德国,愚则以为两方将皆无绝对之胜利也。第二必假定德国完全胜利后,其实力即足以同时防备英法,经营近东(侵略巴尔干半岛及小亚细亚乃德人之第一目的),征服远东。愚则以为德国战后,非休养十年,国力莫由恢复,弃远东而专力近东,尚恐不济,焉能悉师东征,肖古人复仇思想乎(近世国家对外乃殖民主义非复仇主义)?第三必假定战后世界外交,俄、德、日本三国同盟,以抗英、法、美,而处分中国。愚则以为日、俄之于英、法,经济之关系正深,能否遽然联德,岂非疑问。且外交方针,全以利害为转移,非一成不变者也。使吾国民稍稍振作,国力但在水平线以上,进行岂绝无活动之余地乎?总之国家存在之原理,当以战斗力为唯一要素。吾人果能于欧战表示一二不可侮之成迹,印之欧人脑里,则莫敢轻于侮我。何独德意志人,国际交涉,有利害而无好恶,无所谓开罪与不开罪也。否则,虽日日长跪于其前,彼世界最重强权且勇武可敬之德意志人,必不容吾不战而屈苟安忍辱之懦夫栖息于人类。 署名:陈独秀 《新青年》第三卷第一号 1917年3月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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