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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几个星期过去了,卢博手上有了钱,赌瘾更大。他每次所下的赌注并不大,但手气不好,赌运不佳,每天输一点,累计起来就是一个大数目。一到月底,卢博又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而且还欠别人几个金路易。他害怕了,不敢再去摸牌,但他想到地板下还有九张钞票,便又动心了。他隔着木板望着它们,感到它们在他脚下发烫。只要他高兴,他可以再抽出一张,但他对天发过誓,宁可把手放在火上烤焦,也不去动用那笔钱。然而有天晚上,塞芙丽娜早就入睡了,卢博又揭开板条,他心头奇痒难忍,可是又顾虑重重,双眼含泪,不拿又有什么用,那只能自己折磨自己。卢博心里明白,这些钞票将一张一张地被他抽光掏尽。

  翌日上午,塞芙丽娜偶然发现地板上那块板条刚被撬开过。很明显地,她丈夫又从那里取过钱。她不由气愤填膺,但又有些吃惊,因为她一向不关心这事,况且她也下过决心,宁可饿死,也不去动用那沾满血迹的钞票,可是,这钞票应是他们夫妻的共有财产呀!丈夫为什么不同她商量就把钱取走了呢?直到吃晚饭,塞芙丽娜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想知道丈夫一直取走了多少钱,她本想撬开板条看个究竟,但她不敢独自伸手去摸,一摸定会吓得她发根倒竖。那个死鬼会不会从洞中钻出?塞芙丽娜像孩子那样害怕,不敢待在饭厅里,忙拿着针线活儿来到卧室。

  晚上,夫妻默默吃着剩下的炖肉。塞芙丽娜发现丈夫不时朝藏钱的地方张望,不由怒火中烧。

  她突然问丈夫:“你又拿钱了,是不是?”

  卢博有些吃惊,忙抬起头来说:“怎么了?”

  “喔,你别装傻!你很明白我的意思。你听着,那钱你不能再拿了,那是我们的共同财产,你动用它叫我不舒服。”

  卢博平时总尽量避免同妻子争吵,现在他们夫妻关系只剩下婚约和必不可少的一点点接触了。他们经常一整天互相不讲一句话,即使并肩走在一起也像是邂逅相遇的陌生人,冷漠又孤独。所以卢博只是耸耸肩头,拒绝做任何解释。

  塞芙丽娜很激动,想了结有关这笔钱的问题。从作案那天起,她就一直为此事苦恼。

  “请你回答,你敢说没有碰过它?”

  “可是这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这让我心神不宁。今天我再一次感到恐惧,没有敢待在这个地方。你一动那个地方,我就得做三天噩梦。我们平时也从来不提它,请你安分一些,别逼我再提它了!”

  卢博睁大眼睛仔细盯着妻子。他没好气地说:“我动它碍你什么事儿?我又没有逼你去动它!钱是我的,与你何干?”

  塞芙丽娜想发怒,但又克制住了。她心绪烦乱,面带痛苦和蔑视之色。

  “啊,你瞧,我真是不了解你!过去你是个正派人,从来不拿别人一分钱的东西。你那天的行动,我可以原谅,因为当时你气疯了,可是你把我也吓疯了。但这笔钱,这是罪恶的钱,它已经不再属于你,可是你却一点一点地偷出去赌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您怎么会堕落到如此地步呢!”

  卢博听着,暂时清醒了,为自己的堕落和偷钱行为感到吃惊。他的堕落和道德败坏来日已久,要想让他回到杀人前的样子已不可能。卢博自己也不明白,夫妻关系破裂之后,妻子不再理睬他,甚至仇恨他,可是他却在这个时候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过上了另外一种生活。但他决定采取破罐破摔的态度,把胳膊一抡,似乎想摆脱纠缠不休的想法。

  卢博抱怨说:“我在家里感到烦腻,只好到外面去消遣。既然你已经不再爱我……”

  “噢,是的,我不再爱你了。”

  卢博盯住妻子,往桌面上猛击一拳,脸皮涨得通红。

  “那你就让我安静一些吧!你外出,我拦阻过吗?我批评过你的行为吗?真正的男子汉处在我的地位往往可以做出种种反应,但我什么也没有做。第一,我本可以朝你屁股上猛踢一脚,把你赶出家门;第二,那样也许我就不会再偷钱了。”

  塞芙丽娜脸色苍白。她想过,嫉妒心很强的男子,因受内心痛苦的煎熬而对妻子偷情不闻不问时,就是他开始堕落的迹象,他将步步下滑,将会摒弃一切顾忌,直至丧失天良,但塞芙丽娜不想承担责任,她要斗争一番。她结巴着说:“我禁止你动用那笔钱!”

  卢博已经吃完饭,他平静地迭好餐巾,站起身,结巴着说:“要是你想要,我们可以平分。”

  卢博弯下腰准备去撬那块板条。塞芙丽娜忙跑过去用脚将板条踩住。

  “不行,不行!你知道,我是宁肯死掉……别打开,别动!别在我面前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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