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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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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芙丽娜拿起笔,但手指发抖。她不知这句话会带来什么后果,所以倍加恐惧。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恳切地问:“朋友,你这是要干什么?请告诉我!” 卢博毫不动情,大声说:“快写!快写!” 然后,他盯住妻子的眼睛。这次他没有动怒,也没有骂人。但他那固执的口气叫她受不了。 “我要干什么,回头你就会知道的!听着,这件事情你必须和我一起干!只有这样,我们今后才能继续生活在一起,家庭生活才会牢固。” 他恫吓她,她往后退着说:“不,不行,我要知道干什么。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写!” 卢博没有吱声,他上前抓住妻子那孩童般纤细柔弱的手腕,铁钳一般用力夹住,似乎要把她的手腕掐断。他是故意折磨她,让她屈服。塞芙丽娜尖叫一声,难以忍受,只好投降。她生性逆来顺受,只好听从丈夫的摆布。她是他发泄情欲的工具,也是他的杀人工具。 “写,快写!” 她用疼痛的手,艰难地写下那句话。 卢博拿起短信说:“很好,这样很好!他一定能收到。现在,你把房间收拾一下,把东西准备好。我回头来接你。” 卢博十分沉着冷静,在镜子前系好领带,戴上帽子走了出去。他从外面把房门连锁两道,带着钥匙走了。天愈来愈黑。塞芙丽娜坐下,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隔壁女报贩在低声抱怨,似乎有人把一条小狗忘在了她家里。楼下多韦涅家,钢琴声已停,接之而来的是锅碗瓢勺的碰撞声。两位小姐正在厨房忙着做饭,克莱尔在炖羊肉,索菲在摘生菜。塞芙丽娜感到精疲力竭,听到女孩们的欢笑声,她更感到痛苦。 六点一刻,开往勒阿弗尔的快车机车穿过欧洲桥,挂在车厢上。由于线路拥挤,车厢没有停在干线的廊棚下,而是露天停在一条像防波堤一样的长形月台下。夜,漆黑一团,只有人行道上有几盏瓦斯灯,排成一行。阵雨过后,冰冷的潮气弥漫在站台上,似轻雾向远方扩散,一直伸延到罗马大街住宅楼门前的灯亮处。那片地域辽阔、荒凉,水色汪汪,血红的灯光星星点点,圆形机车和车厢在停车道上这里一节,那里一节。那里犹如一个黑黝黝的湖泊,充满了声响。有粗里急促的火车飞驰声,有汽笛的尖厉鸣叫,就像女性遭到强奸时的叫声那样。远方,喇叭声凄凉;近处,街道上人声嘈杂。有人命令加挂车厢。快车机车打开阀门,一股蒸气喷出,直冲云霄,在黑暗中形成气团,凝成白色水珠,飘洒在茫茫夜空里。六点二十,卢博和塞芙丽娜出发了。在经过候车室女厕门口时,他们把钥匙交给维克图瓦大婶。丈夫推着妻子快走,像是担心误车,态度粗暴急躁,把帽子撩在脑后。妻子头戴面纱,一副犹豫不决,精疲力尽的样子。一群乘客涌上站台,卢博夫妇被夹在人潮里,去寻找自己的甲等票车厢。站台上马上热闹起来,搬运工把一车车行李送到车上;一位列车员正帮一家老小找座位;值班副站长在检查挂钩是否挂好了。卢博终于找到了一间空车厢。他正要推塞芙丽娜上车,却被在站台巡视的旺多尔普站长发现了,旁边站着干线副站长多韦涅。他们正背着手检查新加挂的一节包厢,卢博只好站住同他们寒暄几句。 他们问到副省长一事。现在这个案子总算结束了,而且各方都比较满意,接着他们谈到早上在勒阿弗尔车站发生的一起事故。据电报上讲,周二和周六牵引六点三十分那趟快车的利松号机车在进站时传动杆断了,要修理两天。利松号的司机雅克·朗蒂埃是卢博的同乡,司炉佩克是维克图瓦大婶的丈夫,他们二位被困在了勒阿弗尔。卢博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同他们聊天,有说有笑,他妻子则站在车厢前准备上车。匡啷一声,车厢向后退了数米,原来是机车又增挂了一节包厢,是293号包厢。列车长是多韦涅的儿子亨利,他认出了头戴面纱的塞芙丽娜。他忙拉了她一把,使她免遭车门撞击,因为当时车门大开着。亨利和蔼地表示歉意,并说那个包厢是公司董事会在开车前半小时才通知加挂的,塞芙丽娜勉强一笑。亨利要去值班,便高兴地走了。他一直想把塞芙丽娜当作情妇,而且认为她一定会成为叫他满意的情妇。 六点二十七分,离开车只有三分钟了。卢博一面同站长等人寒暄,一面盯着远方候车室的门口,然后转身回到妻子身旁。列车已经滑动,他们小跑几步之后,卢博一推妻子,用力将她送上车。塞芙丽娜惶惶不安,不知出了什么事儿,本能地向身后望了一眼。原来有一名姗姗来迟的乘客拿着一条毛毯向列车走来。他身穿肥大的蓝色外套,衣领高竖,圆型礼帽帽沿拉在眉上,只露出一绺白胡子。在煤汽灯的晃动下无法看清他的面孔。他虽然不愿被人认出,但站长旺多尔普和多韦涅还是迎了上去。他们陪他走过三节车厢,最后来到加挂的包厢前。那人向他俩打个招呼就匆匆上了车。原来是他!塞芙丽娜身上发抖,瘫坐在位子上。丈夫用力抓住她的臂膀,就像从背后拥抱她那样。卢博感到高兴,因为他的计划马上就要实现了。 离六点半只差一分钟了,报童还在叫喊着卖晚报,有几名乘客还在月台上抽烟、漫步。等众人都上车之后,列车员关上车门。卢博原以为那间车厢隔间是空的,及至上去一看,在角落里有个灰色身影,一动不动,不声不响,是个身穿孝服的女子。卢博十分不快。接着列车员又塞进一对夫妇,一对大胖子,累瘫了一样直喘粗气。卢博火冒三丈,难以压抑。列车启动了,毛毛细雨淅淅沥沥又下起来。黑暗中广袤的原野雨蒙蒙一片。列车穿过田野,从明亮的小窗子才能看出一排排活动着的小房子。绿灯亮了,几盏马灯在地面上闪动。两旁只有一团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在瓦斯灯的苍白灯光下可以看见干线上的廊栅。接着所有的东西全都消失了,声音也似乎没有了,只能听见机车的轰隆声。机车打开阀门放出团团白汽,犹如旋转的云团一般升起,又似舒展开的布块。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一股巨大的黑色烟柱,穿过云团,升入高空。天色愈加黑暗。一片乌云笼罩着巴黎的夜空,但城里仍是灯光明亮。 值勤副站长提起马灯,让司机要路。两声汽笛一响,扳道房的红灯熄灭,亮起白色信号灯。列车长站在行李车上等候发车信号,然后再转告司机。司机拉响汽笛,打开制动阀,列车启动了。开始,车速很慢,然后就飞奔起来,穿过欧洲桥,飞向巴蒂涅勒隧道。列车像闪动着的伤口,只有三盏红色尾灯可以看见。它们组成了一个三角形。数秒钟之后,列车就驰入隧道。它在飞奔,任何力量也无法阻拦,最后消失在远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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