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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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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泰尔马什 一 沙丘顶上 老人等到阿尔马洛消失后才紧紧大衣,行走起来。他走得很慢,若有所思。阿尔马洛是去博瓦尔,而他朝于伊内方向去。 在他身后矗立着圣米歇尔山那庞大的三角形黑影,上面有三重昆式的大教堂和铁甲式的堡垒,还有面朝东方的两座巨大的塔楼,一座是圆的,一座是方的,塔楼与山分担教堂和村子的重量。圣米歇尔山之于大西洋好比是凯乌卜金字塔之于沙漠。 圣米歇尔山海湾里的流沙在难以察觉地移动按丘。当时在于伊内和阿尔德冯之间有一座很高的沙丘,今天已不复存在。沙丘的尖顶被春分时节的风削平了。这座沙丘不同寻常,一来它相当古老二来它顶上有一块里程五,它竖立于十二世纪,是为了纪念阿弗朗什主教会议,会议谴责了对圣托马·德·康托贝里的暗杀。从沙丘顶上,可以看见整个地区,判明方向。 老人朝沙丘走去,登上了沙丘。 他到达丘顶,看到里程石四角有四块界石,便在一块界石上坐了下来,背靠在里程石上,开始观察脚下的那张地图。他似乎在寻找一条熟悉的路。广阔的地区在暮色中显得朦胧,只有地平线轮廓清晰,在白色天空下呈一条黑线。 他看到十一个村镇的一堆堆的屋顶,还有好几法里以外的高高的海岸钟楼,必要时这些钟楼可以为航海者指明方向。 几分钟以后,老人在这片朦胧中似乎找到了他寻找的东西。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有树、墙和屋顶的地方,它是一个伯农庄园,夹在平原和树丛中,依稀可见。老人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在暗自说:就是这里。于是他用手指在空中勾画一条穿越篱笆和庄稼的路,并且不时地观察一个模模糊糊的、不成形的东西。这东西在庄园上房的屋顶上飘动。老人似乎在问自己:这到底是什么?由于是黄昏,它的颜色和形状都很模糊。它在飘动,肯定不是风向标,也决不可能是旗帜。 老人疲乏了,坐在界石上悠悠忽忽起来,疲乏的人刚一休息就是这样。 每天都有一个可以称作万籁俱寂的时辰,那是宁静的时刻,黄昏时分。此时正是这个时刻,老人在享受它,他在看,他在听。什么?宁静。就连凶狠的人也有他们的忧郁时刻。突然间,有人声从这里经过,它没有干扰宁静,更是更衬托出这片宁静。那是女人和孩子的声音。有时在黑暗中有这种意想不到的欢乐之声。由于荆棘丛生,老人看不见发出这些声音的人,他们在沙丘脚下朝平原和森林走去。清亮的声音一直传到丘顶上那位沉思的老人耳中,声音很近,他一字不漏地都听见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快一点,弗莱夏。是从这里走?” “不,走那边。” 对话在这一高一低的两个声音中进行:“我们现在住的那个佃户庄园叫什么?” “埃尔布昂帕伊。” “还远吗?” “再走一刻钟。” “咱们快一点赶去喝汤。” “咱们真是晚了。” “应该路。但是你的小家伙都累了,我们又是两个女人,抱不动这三个孩子。你已经抱了一个,弗莱夏,她像是块铅。这个小贪吃鬼,你给她断了奶,但是老抱着。这习惯可不好,得让她走走!呵,活该,汤一定凉了。” “呵!你给我的鞋真好,好像是专为我做的。” “这总比光脚强吧。” “你快一点,勒内-让。” “就是他让我们耽误了。他一碰见小姑娘就说话。像个大男人。” “唉呀,他还不满五岁。” “喂,勒内-让,你干吗和村里的小姑娘说话?” 一个男童的声音回答:“因为我认识她。” 女人又说:“怎么,你认识她?” “是的,”小男孩说,“今天早上她给了我虫子。” “呵,真了不起!”女人叫了起来,“我们才来了三天,他这个小不点儿就有情人了。” 声音远去。一切归于寂静。 二 AURES HABT,ET NON ALjDIET① 老人一动不动,他不在思考,几乎也不在冥想。在他四周是宁静。平和、信赖、孤独。按丘上还很亮,平原几乎进入黑夜,而树林里就完全是黑夜了。月亮从东方升起,淡蓝色的天顶上挂着几颗星星。老人虽然满腹心事,情绪激动,却沉入一种难以表达的、无限的宽容大度之中。他感到心中升起了隐隐的曙光,也就是希望,如果希望这个词可以表达对内战的期盼的话。就眼前来说,他刚刚逃离凶狠无情的大海来到陆地,危险似乎都已烟消云散。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独自一人,敌人不知他在哪里。他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因为海面不保留任何东西。他已无影无踪,无处可寻。他感到极大的宽慰,差一点睡着了。 -------- ①拉丁文,可译为:他有耳朵,但听不见。这是《圣经·诗篇》中一句话的变体。--原译者注 这位无论是心态还是处境都为所有这些纷扰所困的老人,在此刻的宁静中感受到一种奇异的魅力。大地和天空一片寂静。 他只听见从海上吹来的风,风声是持续的低音,久而久之,几乎不再是声音了。 突然间,他站起身来。 他的注意力骤然间被惊醒,他瞧着地平线。有什么东西使他的目光凝定不动。 他注视的是在他前方,在平原远处的科尔默雷的钟楼。钟楼上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钟楼轮廓清晰。楼顶上有一个锥形体,在塔身与雄形体之间是钟室,钟室呈方形,楼空,没有防风板,四面八方都能看见,这是布列塔尼风格。 而此刻,这个钟室仿佛在均匀有序地一开一合。高高的窗子一会儿全白,一会儿会黑,一会儿漏出后面的天空,一会儿又挡住了,一会儿明亮,一会儿光亮又被逮住,一开一合,持续不断,就像锤子敲打铁砧一样很有规律。 这座科尔默雷的钟楼在老人正前方,离他大约两法里远。老人朝在边看看,地平线上矗立着巴盖一皮康的钟楼,它的钟室也像科尔默雷钟楼一样一开一合。 老人瞧瞧左方的塔尼钟楼,它的钟室也像已盖一皮康的钟室一样一开一合。 老人瞧瞧地平线上一个又一个钟楼,左边是库尔蒂、普雷西、克罗隆、克鲁瓦阿弗朗香的钟楼,右边是库万农河峡、莫尔德雷、帕镇的钟楼,对面是蓬托尔松的钟楼。 所有钟楼上的钟室都一黑一亮。 这是什么意思? 这表明所有的钟都在摆动。 它们一黑一亮,肯定在猛烈摆动。 怎么回事?显然是在敲警钟。 人们在敲警钟,疯狂地敲警钟。四面八方,所有的钟楼,所有的教区,所有的村镇都在敲警钟,而他什么也听不见。 这是因为一来距离太远,声音传不到这里,二来从相反方向刮来的海风将陆地的声音更吹向内陆。 四方的钟在猛烈地敲,而他这里是一片沉静,还有比这更阴森的吗? 老人瞧着,听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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