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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吉里雅特确信能够再到下面去,于是开始向上爬。

  不用片刻时间,他爬上了平台。

  除了有翅膀的以外,这儿还从来没有别的动物的脚踏上过。这个平台盖满了鸟粪。它是一个不规则的梯形,是这座名叫大多佛尔礁的巨大的花岗岩棱柱体的裂口。这个梯形当中陷了下去,好像一只脸盆。这是下雨造成的。

  此外,吉里雅特原来猜测得很准确。在梯形南面的角上,能看到重叠起的岩石,也许是岩顶塌陷形成的。这些岩石像一堆特大的铺路石,一只在这个岩顶上迷了路的猛兽,完全能从它们中间钻过去。它们乱糟糟地放着,却保持着平衡。它们像一大堆石灰渣那样,有许多缝隙。在那儿没有山洞,也没有岩穴,而是一些好似海绵上的窟窿。其中有一个窝可以容纳得下吉里雅特。

  这个窝的地上有一层草和苔藓。吉里雅特走到那里面,仿佛进了刀鞘。

  这个凹室的进口处有两尺高,越到里面越狭窄。有些石棺就是这种形状。石堆背向西南方,这个窝可以躲避骤雨的袭击,可是挡不住北风。

  吉里雅特觉得这儿不错。

  两个难题都解决了。小帆船有了停泊处,他有了栖身地。

  这个栖身地的优点就是距离破船非常近。

  打结绳的铁钩落在两块岩石当中,已经牢牢地钩住了。吉里雅特又压上一块大石头,使它不能动一动。

  他立刻就开始和“杜兰德号”自由来往。

  从此以后,他有了家。

  大多佛尔礁是他的住所,“杜兰德号”是他的工场。

  去去来来,上上下下,再简单也不过了。

  他顺着打结绳很快地落到甲板上。

  白天一切顺利,开头就这样好,他很满意。这时他觉得肚子饿了。

  他解开他的放食物的篮子的绳子,打开折刀,切下一片熏牛肉,咬了又圆又大的黑面包,喝了一口壶里的淡水,这顿晚饭真令人羡慕。

  活干得好,饭吃得好,是两件乐事。吃饱的肚子,就好像得到满足的良心。

  他吃好晚饭,还有一点儿阳光。他利用这段时间开始减轻破船的重量,这件事刻不容缓。

  他在白天的一部分时间里已经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分了类。现在他把所有可能有用的,木头,铁器,粗绳,帆布,都放进坚固的机器房里。他把没有用的丢进了海里。

  给绞盘吊上甲板的小帆船装来的东西,虽然不多,总是碍事。吉里雅特在小多佛尔礁的峭壁上发现一个凹进去的像狗窝一样的洞,高度他的手恰好够得着。在岩石上时常能看得到这些天生的橱,自然都没有关上。他想他可以将他的东西存放在这个洞里。他把他的两只箱子,一只是工具箱,一只是衣服箱,还有一只装黑麦、一只装饼干的两只袋子,放到洞的最里面,在外面放食物篮子,也许离口子太近了一些,但是另外没有地方了。

  他事先已经注意到从衣服箱里取出了他的羊皮、带风帽的油布上衣和涂上柏油的腿套。

  为了不让风吹得打结绳摇晃,他把绳子下面的一头捆紧在“杜兰德号”的一根加强肋骨上。

  “杜兰德号”的船身给压缩进了许多,这根框架肋骨弯曲得很利害,它系着绳子的一头,就像一只紧握的手握住一样。

  剩下绳子上面的一头了。下面的一头固定了,这很好,可是在峭壁顶上,打结绳碰到平台最高处的地方,令人担心它会不会被岩石的尖锐的角渐渐磨断。

  吉里雅特在留下的一堆零碎东西里寻找,找到了一些破旧的帆布片,又从一段旧缆绳里抽出几根长的粗麻线,把它们都塞进口袋里。

  只要是水手,就能猜得到他是要用这些帆布碎片和一段段线去垫在尖锐的岩石上的打结绳,好使它不会被磨坏。这种做法叫做“衬垫”。

  收集好碎布,他在腿上套上了腿套,在短水手服外面穿上油布上衣,在苦役犯帽上套上风帽,把羊皮的两条腿围住脖子系牢,这样全身披挂好后,他抓紧已经牢牢地挂在大多佛尔礁的腰部的绳子。他像冲锋般地爬上这座海上的阴暗的高塔。

  吉里雅特虽然擦伤了手,还是轻快地爬到了平台上。

  落日最后的暗淡的余辉消失了。黑夜降临海上。多佛尔礁的顶部还照着少许的微光。

  吉里雅特趁着这点残余的亮光来包打结绳。他在绳子在岩石上拐弯的地方,用帆布扎了好几层,每一层都用绳子扎紧。这就好像女演员在她们的膝盖上加上护膝,在第五幕里表演垂危的痛苦和苦苦哀求好避免双膝受伤①。

  衬垫的事干完了。蹲着的吉里雅特站起来。

  他在用破布包打结绳的时候,有一会儿模模糊糊地听到在空中有奇怪的翅膀抖动的声音。

  在傍晚的寂静里,那仿佛是一只巨大的蝙蝠拍打翅膀发出来的。

  吉里雅特抬起了眼睛。

  在他的头顶上,黄昏时候的苍白而深邃的天空中,一个很大的黑圈在打转。

  在一些古老的图画上,人们看见过圣徒的头上就有这样的圈①,只是那是金色的,背景阴暗,现在的是衬着明亮的背景,黑糊糊的。再没有别的比这更奇特的了,就像是大多佛尔礁在黑夜中的光轮。

  这个黑圈靠近了吉里雅特,接着又离远,同时,它先缩得小小的,接着又变大了。

  这是军舰鸟,鸬鹚,各种海鸥,一大群受惊的海鸟。

  也许大多佛尔礁原来是它们的客店,它们是飞来睡觉的。吉里雅特占了其中的一个房间。这个不速之客使它们不安。

  有一个人在这儿,这可是它们从未见过的。

  这种显得惊慌失措的飞行持续了好些时候。

  它们仿佛在等待吉里雅特离开。

  吉里雅特目光随着它们,同时茫然地沉思着。

  这圈盘旋飞行的东西终于下了决心,黑圈忽然螺旋形地散开。这一大群海鸟向礁石另一头的人岩猛扑下去。

  它们好像在那里讨论商议。吉里雅特躺在花岗岩形成的剑鞘里,用一块石头当枕头枕着面颊,长久地听着那些鸟一只接一只地说话,每只鸟挨到都叫上几声。

  后来它们全都不做声,全都睡着了。鸟睡在它们的岩石上,吉里雅特睡在他的岩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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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欧洲戏剧有些会在第五幕出现高潮,女主人公在这一幕中病危或请求男方宽恕等。

  ① 在圣像的头部,或者身体周围有这样的光环,也叫光轮。

  ① 拉丁文,意为:不祥之鸟。出自维吉尔的《农事诗》。维吉尔(公元前70— 前19),古罗马诗人,代表作为史诗《埃涅阿斯纪》。《农事诗》是他的第二部重要作品,共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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