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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啊,我的母亲,”那个姑娘在情绪激动下好容易有了说话的力气,“有一个埃及女人曾经清楚地告诉过我,我们那群人中间有一位好心的埃及女人,她去年死哪,她待我象奶娘似的,把荷包挂在我的脖子上的就是她。她常常对我说:‘小乖乖,好好留着这件装饰品,这是一个宝贝,它会帮助你找到你的母亲的。你把你的母亲戴在脖子上哪。’她早就预言过呢,那个埃及女人!”

  隐修女重新把她的女儿抱在怀里。“来,让我亲你!你说得多好。我们回到了故乡,就把这双鞋送到教堂去给圣婴耶稣穿上。我们的确欠着善良的圣母的情分呢。你的声音多好听呀!你同我讲起话来,就象在奏乐一样!啊,上帝我主,我可找到我的孩子哪!但过去的事能令人相信吗?人是怎样也不会死的,连我都没有高兴得死掉呀!”

  随后她就拍起手来,笑着嚷道:“我们会幸福的!”

  这时一片兵器碰撞声和马蹄声传进了小屋,好象正在从圣母桥那边过来而且离码头越来越近了。埃及姑娘痛苦地倒在隐修女的怀里。

  “救救我!救救我!我的母亲呀!他们来哪!”

  隐修女一下子变得面色惨白。

  “啊,老天!你说什么?我忘记哪!有人在追捕你!难道你干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那不幸的孩子回答,“可是我被判了死刑。”

  “死刑!”隐修女象受了雷击一般摇晃起来,“死刑!”她慢吞吞地一面说一面牢牢盯住女儿。

  “是呀,我的母亲,”惊慌的女儿说道,“他们要杀死我,他们抓我来了,那个绞刑架就是用来绞死我的。救救我,救救我!他们来哪!救救我!”

  隐修女象尊石像一般好一会动弹不得,随后疑惑地摇摇头大笑起来,又恢复了她先前那种可怕的笑声:“嗬,嗬,不会的!你是在做梦。啊,是呀!

  我把她丢失了,过了十五年哪,我重新找到她才不过一分钟呀!居然有人又想把她夺去!她现在多么漂亮呀,她长大了,她同我谈话,她爱我,现在他们又要来吃她了,就在我这当母亲的人的面前!啊,不行!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好心的上帝不会答应这种事的呀。”

  这时马队好象停下来了,听得见远远地有个声音在说:“从这边走,特里斯丹大人!那个神甫说我们会在老鼠洞那儿找到她。”马蹄声又响起来了。

  隐修女绝望地叫喊着直直地站起身来。“逃命吧,逃命吧,我的孩子!

  我全都想起来了,你说得对,是来弄死你的。可怕呀!诅咒他们!逃命吧!”

  她把脑袋伸出窗口,马上又缩回来。

  “待着吧,”她用短促凄楚的声音悄悄说道,一面紧握住埃及姑娘的死人般冰冷的手,“待着吧,屏住气!到处都有兵。你不能出去了。天已经大亮哪!”

  她的眼睛干燥如焚,她好一会不言语,只是在小屋里大步走着,有时停步扯下一把白头发,又用牙齿咬断。

  突然她说道:“他们迫近了,我去同他们讲讲,你躲到角落里去,他们看不见你的。我要告诉他们说你逃跑了。说我把你放走了,一定!”

  她把她一直抱在怀中的女儿安置在一个从外边看不见的角落里,又叫她蹲下,让她躲藏好,很细心地不让她的手脚露出在阴影外面。她把她的乌黑的头发散开,让它们披在她的白衣服上作为掩护,又把她仅有的用具水壶和石块堆在她跟前,希望水壶和石块能把她遮住。安排完了,她就跪下来祷告,那时天刚亮不久,老鼠洞里还相当暗。

  正在这当儿,那个神甫的阴惨惨的声音在离小屋不远处喊道:“从这边走,弗比斯·德·沙多倍尔队长!”

  听到这个名字,这种声音,躲在角落里的拉·爱斯梅拉达便轻轻动了一下。“别动!”居第尔说。

  她这句话刚一出口,大队人马就来到了小屋跟前,那个母亲赶快站起来,到窗口那儿挺身堵住。她看见一大群武装的士兵,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在格雷沃广场上排列开。那领头的人向她走来。“老太婆,”那面目凶暴的人说道,“我们要把一个女巫找出来绞死。有人告诉我们说她在你这里。”

  那可怜的母亲尽力装出不在乎的神情回答道:“我不大明白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说:“上帝的脑袋呀!那么那可恶的副主教瞎扯些什么?他哪儿去哪?”

  “大人,”一个兵士说,“他不见了。”

  “原来如此!疯老太婆,”领头的人说道,“别撒谎了,人家交了一个女巫给你看管,你把她怎样了?”

  为了怕引起疑心,隐修女便不打算全部否认,她用又诚恳又气愤的口气说:“假若你们说的是人家交给我看管的那个大姑娘,我告诉你吧,她把我咬了一口,我只好放开她,就是这么回事。让我休息吧。”

  那领队的人做了个失望的鬼脸。

  “别想对我撒谎了,老妖怪,”他说,“我名叫特里斯丹·莱尔米特,我是国王的老朋友。特里斯丹·莱尔米特,你可听见了?”他朝格雷沃广场望望,又说道:“这个名字在这一带是很响亮的呢。”

  “哪怕你的名字叫做撒旦·莱尔米特,”重新有了一线希望的居第尔说,“我也没有别的话对你讲了,我并不怕你。”

  “上帝的脑袋呀!”特里斯丹说,“这倒是个能说会道的家伙!那么女巫是逃走了,她往哪边走的?”

  居第尔用不在乎的语气回答道:

  “我想是从绵羊街走的。”

  特里斯丹回过头去,做了个手势叫队伍开步走,隐修女叹了一口气。

  “大人,”一个弓箭手忽然说,“问问那个老仙女,她窗口上的铁栅为什么那样破。”

  这个问题又使那母亲的心焦急起来,但她还没有到完全神志不清的地步。“它本来就是这样的呀,”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对,”那个弓箭手说,“昨天它还是叫人起敬的漂亮的黑十字形呢。”

  特里斯丹斜着眼睛看了隐修女一眼。

  “我相信你这能说会道的家伙也说不清了。”

  可怜的女人觉得一切全得靠她能够故作镇静,她虽然心里万分痛苦,但依然冷笑起来。当母亲的往往有这种本领。“呸!这个人喝醉了吧!一年以前,一辆装满石块的大车撞在我的窗上,把铁栅撞坏了。我还把赶车人骂了一顿呢!”

  “真的,”另一个弓箭手说,“那时我正好在场。”

  这种什么事都仿佛亲眼看见过的人是到处都找得到的,那个弓箭手的意想不到的见证,使隐修女又有了一线希望。那种盘问就好象叫她站在刀尖上跨过万丈深渊。

  但是她命定要在刚有点希望之后又受到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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