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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朋友们,我名叫磨坊的若望·孚罗洛,我是一个绅士。我认为假若上帝是一名警察,他一定会当强盗。弟兄们,我们要好好地洗劫一番,我们都是些好汉,包围教堂,冲进每一道门,把那位漂亮姑娘拉出来,把她从法官手里救出来,从神甫手里救出来。捣毁修道院,把主教烧死在主教府。我们用不了一个市政官喝完一勺汤的时间,就能把事情办妥。我们的理由是正当的,我们要去抢圣母院,这是说定了的。我们要绞死伽西莫多。女士们,你们认识伽西莫多吗?在圣灵降临节你们可看见过他在那口大钟上喘气?天知道,那才好看呢!真象一个妖怪骑在一个食尸鬼身上。朋友们,听我说呀,我打心眼里是个乞丐,灵魂深处是个讲黑话的,我生来就是叫化子。我曾经非常有钱,我把我的财产吃光了。我母亲希望我当官,我父亲希望我当助祭教士,我伯母希望我当宗教法庭顾问,我祖母希望我当国王的首席秘书,我的伯祖母希望我当短袍保管人。我呢,我自愿当上了乞丐。我把这事告诉我父亲,他就当面骂我,告诉我母亲,那老太太就哭起来了,并且象那火上的烤肉一般嘘气。快乐万岁!我是一个真正的比塞特人。酒店老板我亲爱的,再拿酒来!我还有钱付账呢。我不愿再喝须雷逊酒了,怪呛喉咙的。我真高兴,咳,喝了一筐酒呢!”

  人们哄笑起来。看见大家围着他,那学生就嚷道:“多好的嗓门!这是疯狂的人群的大规模发作啊!①”随后他就唱开了,眼睛仿佛浸沉在狂欢里,他用唱晚祷曲的声音唱道:“什么歌曲?什么乐器?这是什么样的漂亮歌曲和节奏呀!流利的风笛吹奏着赞美诗!这是天使的曲调中最动听的,一切歌曲里最奇特的了!”②……他忽然不唱了,说道:“倒霉的酒家,给我晚饭吃呀!”

  ①这句原文是拉丁文。
  ②这段唱词原文是拉丁文。


  稍稍安静了一会,就轮到埃及公爵用他那尖嗓子向流浪人发命令了:

  “……伶鼬取名安君,狐狸取名蓝脚或是林中赛跑者,狼取名灰脚或金脚,熊取名老人或祖父。扮侏儒的人要让别人看不见你们,你们却能看见别人。

  每只受过洗礼的癞蛤蟆都要穿上紫红色或者黑色的衣服,脖子上系一只铃铛,两脚上也系上铃铛。老祖父带头,老祖母殿后。这是能够使姑娘们裸体起舞的魔鬼西特亚加沙啊。”

  “凭弥撒祭发誓!”若望插话说,“我倒愿意当魔鬼西特亚加沙呢。”

  这当儿,乞丐们还在酒店的另一头一面低声谈话一面继续武装自己。

  “那可怜的拉·爱斯梅拉达!”一个流浪人说道,“她是我们的妹妹,我们得把她从那地方弄出来。”

  “她还在圣母院里吗?”一个犹太人模样的小贩说。

  “是呀,老天哪!”

  “咳!同志们,”那个小贩喊道,“到圣母院去吧!更妙的是那里面的圣费埃阿尔和圣费于西翁礼拜堂里有两个神像,一个是圣若望·巴甫第斯特,一个是圣安东尼,两个都是黄金铸成的,一共要值十七个金马克和十五个埃斯泰,那一对白银镀金的座脚也值十七个马克另五个盎斯。我非常清楚,我是个金匠呀。”

  这时人们给若望送晚饭来了。他便靠在身边那个女人的胸前喊道:

  “凭圣·乌特·德·吕格的名义发誓,虽然人们称呼他叫圣果格吕,我快活极啦!我前面有一个笨蛋用大公爵一般的狡猾样儿瞧着我,左边有一个牙齿长得遮住了下巴的家伙,而且我象那位围攻彭多瓦斯的纪埃元帅①一样,右边靠着一个小丘——一只乳房。穆罕默德的肚子呀!伙计,你的神气象个骨器商人,却跑来坐在我跟前!我是贵族呢,朋友。商业和高贵是势不两立的。滚到那边去吧!哎呀,你们这些家伙!别打架呀!巴甫第斯特·克罗格·阿瓦松,你有一个挺好看的鼻子,怎么冒险去尝那个笨蛋的拳头!蠢货!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鼻子的呢②。你真了不起,咬耳朵雅克林!可惜你没有头发。哈,我名字叫若望·孚罗洛,我的哥哥是一位副主教,让魔鬼把他抓去吧!我讲的全都是实话。为了能当上乞丐,我心甘情愿地放弃了我哥哥允许我分居一半的天堂里的住宅。我可以引用拉丁原文,我有一块值得夸耀的蒂尔夏浦领地,所有的女人全都是我的情妇,这件事就象圣艾洛阿是个金匠一样千真万确,就象巴黎这座好城市的五种职业是皮匠、制革商人、皮带商人、钱包商人和苦力一样千真万确!就象圣洛昂是被蛋壳烧死的一样千真万确!我向你们担保,伙伴们!

  ①纪埃元帅是路易十一和查理八世最优秀的将领。
  ②这句话原文是拉丁文。


  要是我说谎,一年前我就不会喝辣汤!

  可爱的人,有月光呢!打窗口朝那边望吧,瞧大风怎样卷刮那些云片!

  我就要把你的护胸揉得象云那样皱成一团呢。姑娘们,给孩子们擤擤鼻涕,把蜡烛剪剪①!耶稣和穆罕默德呀!我吃到了什么东西?朱比特呀,嗨,我在你们这些家伙的脑瓜上没发现头发,却在煎蛋上发现头发哪!老妇人,我喜欢不带头发的煎蛋。让魔鬼把你弄成个塌鼻头!倍尔日比特漂亮的酒店老板娘,恶汉们在你的店里用叉子梳头发呢!”

  ①原文擤鼻涕和剪蜡烛是同一个动词,在这里当双关语用,译文只好分开。

  他一面说,一面把菜盘往石板地上一摔,用顶尖的嗓门唱起来:

  我呀,凭上帝的血起誓,我既没有信仰,也没有法律,既没有炉火,也没有住所,国王和上帝都把我无可奈何!

  这时克洛潘·图意弗已经结束了分配武器的工作。走到双脚搁在炉架上仿佛睡熟了的甘果瓦跟前。“比埃尔朋友,”土恩的王说道,“你在想什么鬼事儿?”

  甘果瓦带着忧郁的微笑转过头来。“我喜欢炉火,亲爱的大人,不单是由于炉火能够烤暖我们的脚或是为了在火上烧汤,而是因为它冒出火星。有时我一连几个钟头望着这些火星,黑洞洞的火炉里爆出的火星使我发现了千万种事物。这些火星也是些宇宙呢。”

  “要是我明白你的话,让天雷劈我!”土恩的王说道,“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甘果瓦回答。

  于是克洛潘走向埃及公爵。

  “马蒂亚斯同志,”他说,“这个时辰不妙,听说国王路易十一正在巴黎。”

  “那就更有理由把我们的妹妹从他们的魔爪里救出来了,”那个老流浪汉说。

  “你这话很有丈夫气,马蒂亚斯,”土恩的王说,“不过我们要从从容容地干,不必怕教堂里会有人抵抗,那些议事司铎不过是些野兔,可是我们都强壮有力。大理院的人明天去找她的时候,正好让我们抓住!教皇的肚肠呀!我可不愿意人家把那漂亮的姑娘绞死!”

  克洛潘走出酒店去了。

  这时若望用沙哑的声音嚷道:“我喝呀,吃呀,我醉了,我是朱比特!

  哎,屠夫比埃尔,你要是再那样瞧着我,我可要用指甲把你的鼻子弹得绷绷响!”

  被他从沉思里惊醒的甘果瓦,看了看四周一片狂饮喧闹的景象,就咬着牙嘀咕道:“酒是淫乐的东西,使人酩酊大醉。①哎,我不喝酒是对的,圣伯努瓦说得好:‘酒甚至使智者放弃学说。’②”

  这时克洛潘回来了,用雷鸣般的声音喊道:“半夜到了!”

  听到这句话,就象休息的马队听到了军号声似的,酒店外面所有的乞丐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忙乱起来,响起了一片铠甲和刀枪的声音。

  月亮隐到云里去了。

  圣迹区顿时黑了下来,没有一丝亮光,可是并不是没有人在里面,有一群男女在那儿低声交谈,听得见他们嗡嗡的谈话声,看得见他们的兵器在黑暗里闪亮。克洛潘站到一块大石头上。“排队呀,黑话王国的人们!”他喊道,“排队呀,埃及人!排队呀,加利利帝国的人!”黑暗里到处在骚动,庞大的人群似乎排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过了几分钟,土恩王又提高嗓门喊道:“悄悄地穿过巴黎街道!通行口令是:小火把在闲逛!到达圣母院才准点燃火把!开步——走!”

  几分钟以后,黑压压的一长队人朝着欧项热桥开了过去,巡夜的骑兵队看见他们,便惊慌地穿过通到人烟稠密的菜市场的曲曲弯弯的街巷,四散逃开去了。

  ①②这两句原文是拉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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