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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陷害(4)


  其他的匪徒,听到众人蹿动的声音,全从过道里跑来了。那个躺在床上、仿佛喝醉了酒的老头从床上跳下来,手里捏一个修路工人用的铁锤,和大家站在一道。

  蜡烛正照着那几个“通烟囱的”中的一个,尽管他脸上抹了黑,马吕斯仍认出那人就是邦灼,又叫春天,又叫比格纳耶的,这人把一根那种在铁杆两端装了两个铅球的闷棍举在白先生的头顶上。

  马吕斯见到这情况,实在忍不住了。他私自说道:“我的父亲,请原谅我!”同时他的手指也在找手枪的扳机。正要开枪时,他又听见德纳第喊道:

  “不要伤害他!”

  受害人这次所作的挣扎,不但没有激怒德纳第,反而使他镇静下来了。他原是由两个人构成的,一个凶横的人和一个精明的人。直到这时,在他踌躇满志的情况下,在受害人束手无策、不动弹的时候,支配着他的是那个凶横的人;现在受害人挣扎起来了,并且似乎要斗争,那精明的人便又出现并占了上风。

  “不要伤害他!”他又说了一次。他这话的最直接的效果,这是他不知道的,是把那待发的枪声止住了,并软化了马吕斯,在马吕斯看来,紧急关头已过,在新形势面前再观望一下,丝毫没有不妥的地方。谁知道不会出现什么机会能把他从无法使玉秀儿的父亲和上校的救命恩人两全的难题中拯救出来呢?

  一场恶斗开始了。当胸一拳,白先生把那老头送到了屋子中间去乱滚,接着就是两个反巴掌把两个对手打倒在地上,两个膝头各压住了一个;那两个无赖,处在这种压力下,好象被石磨压住了似的,只有呻吟的分儿;但是其余那四个抓住了这勇猛非凡的老人的臂膀和后颈,把他压伏在那两个被压的“通烟囱的”身上。这样,既制人,又为人所制,既压着在他下面的人,又被在他上面的人所扼住,尽力挣扎而无法摆脱堆在他身上的力量,白先生消失在那一群横蛮的匪徒下面了,正如一头野猪消失在一堆怪叫的猎狗下面。

  他们终于把他掀翻在最近窗口的那张床上,使他动弹不得。德纳第大娘一直没有放松他的头发。

  “你,”德纳第说,“不用你管。小心撕破你的围巾。”

  德纳第大娘放了手,好象母狼服从公狼,咬着牙低声咆哮了一阵。

  “你们,”德纳第又说,“搜他身上。”

  白先生仿佛已放弃了抵抗的念头。大家上去搜他身上。他身上只有一个皮荷包和一条手绢,荷包里盛着六个法郎,再没有旁的东西。

  德纳第把手绢揣在自己的衣袋里。

  “怎么!没有票夹子?”他问。

  “也没有表。”一个“通烟囱的”回答。

  “没有关系,”那个脸上戴了面具、手里捏着一把大钥匙的人用肚子里的声音阴阴地说,“这是个老滑串子!”

  德纳第走到门角落里,拿起一把绳子,丢向他们。

  “把他捆在床脚上,”他说。继又望着那个被白先生一拳打倒、直挺挺躺在屋子中间不动的老头:

  “蒲辣秃柳儿是不是死了?”他问。

  “没有死,”比格纳耶回答,“他喝醉了。”

  “把他扫到屋角里去。”德纳第说。

  两个“通烟囱的”用脚把那醉汉推到了那堆废铁旁边。

  “巴伯,你为什么带来了这么多的人?”德纳第低声问那拿粗木棒的人,“用不着这样。”

  “我不好办,”拿粗木棒的人回答:“他们全要插一手。这季度清淡,找不着买卖。”

  白先生躺着的那张床是医院里用的那种粗木床,四只床脚都几乎没有好好加工过。白先生任他们摆布。匪徒们要他立在地上,牢牢地把他绑在离窗口最远、离壁炉最近的床脚上。

  最后一个结打好了,德纳第拿了一把椅子,走来坐在白先生的斜对面。德纳第已不象他原来的样子,他的面容已从凶横放肆慢慢转为温和安静而狡猾。马吕斯很不容易从这斯文人的笑容里认出那张近似猛兽、刚才还唾沫横飞的嘴。他望着这一奇怪、令人不安的转变,为之骇然,他的感受正如一个人看到一只老虎变成了律师。

  “先生……”德纳第说。

  同时他做个手势叫那些还抓住白先生的强盗走开:

  “你们站远一点,让我和这位先生谈谈。”

  大家一齐退向门口。他接着说:

  “先生,您打错主意了,您不该想到要跳窗子。万一折断一条腿呢?现在,假使您允许,我们来心平气和地谈谈。首先,我应当把我注意到的一个情况告诉您,那就是您直到现在还没有喊过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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