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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白先生的五个法郎的用途(2)


  “不成话!”她又说,“这个用怜悯神气望着我那两个闺女的不讨人喜欢的漂亮小姐,竟会是那个小叫化子!呵!我恨不得提起木鞋,几脚踢出她的肚肠。”

  她从床上跳下来,蓬头散发,鼓起两个鼻孔,掀着嘴,捏紧拳头,身体向后仰着,站了不大一会儿,又倒在破床上。她男人只顾来回走动,毫不理会他老婆。

  一会儿的寂静无声,他又走近女人跟前停住,象先头那样,叉起两条胳膊。

  “还要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她问。

  他用干脆低沉的声音回答说:

  “我发了财了。”

  女人呆望着他,那神气仿佛是在想:“和我谈话的这个人难道疯了?”

  他又说:

  “他妈的!时间不短了,我老在这个‘不挨冻你就得挨饿不挨饿你就得挨冻’的教区里当一个教民!我可受够穷罪了!我受罪,别人也受罪!我不愿再开玩笑,我已不觉得那有什么好玩的,好话听够了,好天主!不用再捉弄人吧,永生的天父!我要吃个够,喝个痛快!塞饱,睡足,什么事也不做!也该轮到我来享福了!在进棺材前,我要过得稍稍象个百万富翁!”

  他在那穷窟里走了一圈,又加上一句:

  “跟别人一样。”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那妇人问。

  他摇头晃脑,眯一只眼睛,提高嗓门,活象一个在十字路口准备开始表演的卖艺人:

  “什么意思?听我说!”

  “轻点!”容德雷特大娘悄悄地说,“不要说这么响,假使这是一些不能让别人听见的事。”

  “没关系!谁听?隔壁那个人?我刚才看见他出去了。再说他能听见吗,这大傻子?没有问题,我看见他出去了。”

  可是,出于一种本能,容德雷特放低了声音,却也没有低到使马吕斯听不见他的话。马吕斯能完全听清这次对话的一个有利条件,是街上的积雪减轻了过往车辆震动的声音。

  马吕斯听到的是:

  “留心听我说。他已被逮住了,那财神爷!等于被逮住了。已经不成问题。一切全布置好了。我约了好几个人。他今晚六点钟便会来,送他那六十法郎来,坏蛋!你看到我是怎样替你们操心的吧,我的那六十法郎,我的房东,我的二月四号!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什么季度的期限!真滑稽!他六点钟要来!正是邻居去吃晚饭的时候。毕尔贡妈妈也到城里洗碗去了。这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隔壁的邻居在十一点以前是从不回来的。两个小把戏可以把风。你也可以帮帮我们。他会低头的。”

  “万一他不低头呢?”那妇人问。

  容德雷特做了个阴森森的手势,说道:

  “我们便砍他的头。”

  接着,他一阵大笑。

  这是马吕斯第一次看见他笑。笑声是冷漠而平静。教人听了寒毛直竖。

  容德雷特拉开壁炉旁的壁柜,取出一顶鸭舌帽,用自己的袖口擦了几下,把它戴在头上。

  “现在,”他说,“我要出去一下。我还要去看几个人。几个好手。你可以看见一切都会很顺当。我尽早赶回来,这是一笔好买卖。你看好家。”

  接着,他把两个拳头插在裤袋里,想了一会儿,又大声说:“你知道,幸而他没有认出我来,他!假使他也认出了我,便不会再来了。他一向是躲着我们的!是我这胡子把我救了!我这浪漫派的络腮胡子!我这漂亮的浪漫派的小络腮胡子!”

  他又笑了出来。

  他走到窗口。雪仍在下,把灰色的天划成无数的条条。

  “狗天气!”他说。

  他裹紧大衣。

  “这腰身太宽了,不过没关系,”他又加上一句,“幸亏他把它留下给我穿,那老杂种!要是没有它,我便出不了门,这一套也就玩不起来了!可见事物是怎样关连着的!”

  他把鸭舌帽拉到眼皮上,走了。

  他在外面还没有走上几步,房门又开了,他那险恶狡猾的侧影从门缝里伸了进来。

  “我忘了,”他说,“你得准备一炉煤火。”

  同时他把“慈善家”留给他的那枚当五法郎的钱扔在女人的围裙兜里。

  “一炉煤火?”那女人问。

  “对。”

  “要几斗煤?”

  “两斗足足的。”

  “这就得花三十个苏。剩下的钱,我拿去买东西吃顿晚饭。”

  “见鬼,那不成。”

  “为什么?”

  “不要花光这块钱。”

  “为什么?”

  “因为我这方面也有些东西要买。”

  “什么东西?”

  “有些东西。”

  “你得花多少钱?”

  “附近有五金店吗?”

  “穆夫达街上有。”

  “啊,对,在一条街的拐角上,我想起那铺子了。”

  “你总可以告诉我你得花多少钱去买你的那些东西吧?”

  “五十个苏到三法郎。”

  “剩下的用来吃饭已经不多了。”

  “今天还谈不上吃。有更重要的事要干呢。”

  “也够了,我的宝贝。”

  听他女人说完,容德雷特又带上了门,这一次,马吕斯听到他的脚步在过道里越走越远,很快便下了楼梯。

  这时,圣美达教堂的钟正敲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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