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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冉”怎样能变成“商”(2)


  “冉阿让。那是二十年前我在土伦做副监狱官时见过的一个苦役犯。那冉阿让从监狱里出来时,仿佛在一个主教家里偷过东西,随后又在一条公路上,手里拿着凶器,抢劫过一个通烟囱的孩子。八年以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影踪全无,可是政府仍在缉拿他。我,当初以为……我终于做了那件事!一时的气愤使我下了决心,我便在警署揭发了您。”

  马德兰先生早已拿起了他的卷宗,他用一种毫不关心的口气说:

  “那么,别人怎样回答您呢?”

  “他们说我疯了。”

  “那么,怎样呢?”

  “那么,他们说对了。”

  “幸而您肯承认。”

  “我只得承认,因为真正的冉阿让已经被捕了。”

  马德兰先生拿在手里的文件落了下来,他抬起头来,眼睛盯着沙威,用一种无可形容的口气说着“啊!”

  沙威往下说:

  “就是这么回事,市长先生。据说,靠近埃里高钟楼那边的一个地方,有个汉子,叫做商马第伯伯。是一个穷到极点的家伙。大家都没有注意。那种人究竟靠什么维持生活,谁也不知道。最近,就在今年秋天,那个商马第伯伯在一个人的家里,谁的家?我忘了,这没有关系!商马第伯伯在那人家偷了制酒的苹果,被捕了。那是一桩窃案,跳了墙,并且折断了树枝。他们把我说的这个商马第逮住了。他当时手里还拿着苹果枝。他们把这个坏蛋关起来。直到那时,那还只是件普通的刑事案件。以下的事才真是苍天有眼呢。那里的监牢,太不成,地方裁判官先生想得对,他把商马第押送到阿拉斯,因为阿拉斯有省级监狱。在阿拉斯的监狱里,有个叫布莱卫的老苦役犯,他为什么坐牢,我不知道,因为他的表现好,便派了他做那间狱室的看守。市长先生,商马第刚到狱里,布莱卫便叫道:‘怪事!我认识这个人。他是根“干柴”①。喂!你望着我。你是冉阿让。’‘冉阿让!谁呀,谁叫冉阿让?’商马第假装奇怪。‘不用装腔,’布莱卫说,‘你是冉阿让,你在土伦监狱里呆过。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那时我们在一道的。’商马第不承认。天老爷!您懂吧。大家深入了解。一定要追究这件怪事。得到的资料是:商马第,大约在三十年前,在几个地方,特别是在法维洛勒,当过修树枝工人。从那以后,线索断了。经过了许多年,有人在奥弗涅遇见过他,嗣后,在巴黎又有人遇见过这人,据说他在巴黎做造车工人,并且有过一个洗衣姑娘,但是那些经过是没有被证实的;最后,到了本地。所以,在犯特种窃案入狱以前,冉阿让是做什么事的人呢?修树枝工人。什么地方?法维洛勒。另外一件事。这个阿让当初用他的洗礼名‘让’做自己的名字,而他的母亲姓马第。出狱以后,他用母亲的姓做自己的姓,以图掩饰,并且自称为让马第,世上还有比这更自然的事吗?他到了奥弗涅。那地方,‘让’读作‘商’。大家叫他作商马第。我们的这个人听其自然,于是变成商马第了。您听得懂,是吗?有人到法维洛勒去调查过。冉阿让的家已不在那里了。没有人知道那人家在什么地方。您知道,在那种阶级里,常有这样全家灭绝的情况。白费了一番调查,没有下落。那种人,如果不是烂泥,便是灰尘。并且这些经过是在三十年前发生的,在法维洛勒,从前认识冉阿让的人已经没有了。于是到土伦去调查。除布莱卫以外,还有两个看见过冉阿让的苦役犯。两个受终身监禁的囚犯,一个叫戈什巴依,一个叫舍尼杰。他们把那两个犯人从牢里提出,送到那里去。叫他们去和那个冒名商马第的人对证。他们毫不迟疑。他们和布莱卫一样,说他是冉阿让。年龄相同,他有五十六岁,身材相同,神气相同,就是那个人了,就是他。我正是在那时,把揭发您的公事寄到了巴黎的警署。他们回复我,说我神志不清,说冉阿让好好被关押在阿拉斯。您想得到这件事使我很惊奇,我还以为在此地拿住了冉阿让本人呢,我写了信给那位裁判官。他叫我去,他们把那商马第带给我看……”

  ①干柴,旧苦役犯。——原注。

  “怎样呢?”马德兰先生打断他说。

  沙威摆着他那副坚定而忧郁的面孔答道:

  “市长先生,真理总是真理。我很失望。叫冉阿让的确是那人。我也认出了他。”

  马德兰先生用一种很低的声音接着说:

  “您以为可靠吗?”

  沙威笑了出来,是人在深信不疑时流露出来的那种惨笑。

  “呵,可靠之至!”

  他停了一会,若有所思,机械地在桌子上的木杯里,捏着一小撮吸墨水的木屑,继又接下去说:

  “现在我已看见了那个真冉阿让,不过我还是不了解:从前我怎么会那么想的。我请您原谅,市长先生。”

  六个星期以前,马德兰先生在警署里当着众人侮辱过他,并且向他说过“出去!”而他现在居然能向他说出这样一句央求而沉重的话,沙威,这个倨傲的人,他自己不知道他确是一个十分淳朴、具有高贵品质的人。马德兰先生只用了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回答他的请求:

  “那个人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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