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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行终日近黄昏(2)


  这时,新来的客人正转过背去烘火,那位象煞有介事的旅舍主人从衣袋里抽出一支铅笔,又从丢在窗台旁小桌子上的那张旧报纸上扯下一角。他在那白报纸边上写了一两行字,又把这张破纸折好,并不封,交给一个好象是他的厨役又同时是他的跑腿的小厮。旅舍主人还在那小伙计耳边说了一句话,小伙计便朝着市政厅的方向跑去了。

  那旅客一点也没有看见这些经过。

  他又问了一次:

  “马上有东西吃吗?”

  “还得等一会儿。”旅舍主人说。

  那孩子回来了。他带回了那张纸。主人急忙把它打开,好象一个等候回音的人,他仿佛细心地读了一遍,随后又点头,想了想。他终于朝着那心神似乎不大安定的旅客走上一步。

  “先生,”他说,“我不能接待您。”

  那个人从他的坐位上半挺着身子。

  “怎么!您恐怕我不付钱吗?您要不要我先会账?我有钱呢,我告诉您。”

  “不是为那个。”

  “那么是为什么?”

  “您有钱……”

  “有。”那人说。

  “但是我,”主人说,“我没有房间。”

  那人和颜悦色地说:“把我安顿在马房里就是了。”

  “我不能。”

  “为什么?”

  “那些马把所有的地方都占了。”

  “那么,”那人又说,“阁楼上面的一个角落也可以。一捆草就够了。我们吃了饭再看吧。”

  “我不能开饭给您吃。”

  那个外来人对这种有分寸而又坚硬的表示感到严重了,他站立起来。

  “哈!笑话!我快饿死了,我。太阳出来,我就走起。走了十二法里①的路程。我并不是不付钱。我要吃。”

  ①一法里等于现在的四公里。

  “我一点东西也没有。”旅舍主人说。

  那汉子放声大笑,转身朝着那炉灶。

  “没有东西!那是什么?”

  “那些东西全是客人定了的。”

  “谁定的?”

  “那些车夫先生定了的。”

  “他们多少人?”

  “十二个人。”

  “那里有二十个人吃的东西。”

  “那都是预先定好并且付了钱的。”

  那个人又坐下去,用同样的口吻说:

  “我已经到了这客栈里,我饿了,我不走。”

  那主人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用一种使他吃惊的口吻说:

  “快走。”

  这时,那旅客弯下腰去了,用他棍子的铁梢拨着火里的红炭,他蓦地转过身来,正要开口辩驳,可是那旅舍主人的眼睛盯着他,照先头一样低声说:

  “我说,废话已经说够了。您要我说出您的姓名吗?您叫冉阿让。现在您要我说出您是什么人吗?您进来时,我一见心里就有些疑惑,我已派人到市政厅去过了,这是那里的回信。

  您认识字吗?”

  他一面那样说,一面把那张完全打开了的、从旅舍到市政厅、又从市政厅转回旅舍的纸递给那客人看。客人在纸上瞟了一眼。旅舍主人停了一会不响,接着又说:

  “无论对什么人,我素来都是客客气气的,您还是走吧。”

  那人低下了头,拾起他那只放在地上的布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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