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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大人,俄罗斯人很愚蠢,有时改换字母,有时按自己的想法读。比如,他们念vfncemk,而应当要读作wlncemk(‘残废人”)。”

  “哟,是吗……wlncemk,嘿——嘿——嘿……”

  “他们也是念oxhfd,大人,”一个高个子军官贸然说。他心里早就痒痒的,想出风头了。

  “这个oxhfd是什么意思呢?”

  “不是oxhfd,而是vxhfd(‘号码’),大人。”

  “哎呀,不是oxhfd……而是vxhfd……是呀,是呀……嘿——嘿——嘿!……”伊万·伊里奇对那个军官讲的笑话勉强地嘿嘿笑了笑。

  那军官整了一下领带。

  “他们还说vmhg,”《炭火块》编辑本想参加谈话,但那位大人尽量不去听他说话,不对大家嘿嘿笑了。

  “不是vmhg而是omhg(‘从旁边’)”编辑很气愤地接着说。

  伊万·伊里奇严厉地望了他一眼。

  “喂,你说些什么?”普谢尔多尼莫夫对编辑低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在谈话,难道连说话也不行吗?”那个编辑小声地争辩起来,但很快就闭上了嘴巴,暗自愤怒地离开了房间。

  他径直溜到后面那间诱人的房间去。早在舞会开始时,那里一张盖着桌布的小桌上就为男舞伴准备了两种伏特加酒、鲱鱼、鱼子块和一瓶来自国家酒窖的烈性葡萄酒。他满腹气忿地给自己倒了杯伏特加。头发蓬乱的医科学生突然跑进房来,急急地、贪婪地扑向酒瓶,他是普谢尔多尼莫夫婚礼舞会上的头号舞蹈演员和康康舞①的表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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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国游艺场中的一种黄色舞蹈。

  “马上开始喽!”他急促地如同发号施令地说:“你来看一看,我来个两腿朝天的独舞,晚宴后我冒险去找个妞……这对婚礼是十分适合的,可以说是对普谢尔多尼莫夫的一种友谊的表示……那个克列奥帕特拉·谢苗诺芙娜真招人喜欢,同她尽可以冒险干一干的。”

  “那是一个顽固落后分子,”那位编辑一边喝酒一边阴沉地答道。

  “谁是顽固落后分子?”

  “就是那个面前摆有水果软糕的人物。一个顽固落后分子!我告诉你吧。”

  “嘿,走吧!”一听到卡德里尔舞的前奏,医科学生低声含糊地说了一句,就急忙走出房间。

  编辑一个人留了下来。为了提神和自持,他又倒了一杯伏特加,喝干后吃了点东西。四等文官伊万·伊里奇从来没有给自己树立过像《炭火块》编辑那样的仇敌,特别是那编辑喝了两杯伏特加,对他竟会如此藐视、如此愤怒、如此无情。唉!发生这类事情完全出乎伊万·伊里奇的意料之外,他也没有料到会有更大的事情发生,这事影响着宾客们对他这位大人更进一步的相互关系。事情是这样的:在他这方面,虽然对参加下属婚礼的原因作了恰当而又详尽的解释,但是,这种解释未能从根本上使任何人满意,而客人们仍旧惶惶不安。

  但是,突然间一切都仿佛着了魔似地发生了变化;人们放下心来并准备寻欢作乐,哈哈大笑,小声叫喊,跳起舞来,好像那不速之客根本就不在房间里一样。这原因是不知怎么突然传开的传闻、耳语、消息,说那位客人似乎……有点儿醉了。初看起来,这似乎是极可怕的诽谤,但渐渐地却好像得到了说明,一切都突然弄清楚了。而且,突然变得特别地舒畅自如了。正在这时,晚宴前的最后一次卡德里尔舞开始了,那个医科学生赶忙前去参加。

  伊万·伊里奇刚想再和新娘说话,企图用双关俏皮话使她难过,突然高个子军官跑到她面前,飞快地跪下一条腿。她马上从沙发上跳起来,同他飞也似地跑去跳舞了。军官甚至没有道一声歉,而她走时也没有望一眼长官,仿佛高兴躲避他。

  “其实,她是有这种权利的,”伊万·伊里奇心想,“而且他们不懂得礼节。”“哼……波尔菲里老弟,你不必拘礼,”他对普谢尔多尼莫夫说,“也许,你那里有什么事……关于安排……或者那里有什么事……那就请别客气。”“他老守着我干什么,难道在监视我?”他自言自语补充说。

  普谢尔多尼莫夫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凝视他,使他越来越感到难以忍受。总之,这不是那么回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但是,伊万·伊里奇绝对不想承认。

  卡德里尔舞开始了。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阿基姆·彼得罗维奇问,两手捧着酒瓶恭敬地准备给大人斟酒。

  “我……我真的不知道,如果……”

  但是,阿基姆·彼得罗维奇脸上堆满毕恭毕敬的笑容,已经给他斟了香槟酒。给他倒满一杯后,阿基姆·彼得罗维奇好像是悄悄地像做贼似地,曲蜷着身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所不同的只是自己那一杯还差一指宽才满,以表示尊敬。坐在顶头上司的身旁,他感到如同分娩中的产妇那样难受。真的该说什么呢?从职责上来说,他也需要取悦于这位大人,因为他有幸同他在一起共事。香槟酒是一个好办法,而且大人也很喜欢他来斟酒,这不是因为香槟酒本身——它只是暖身的寻常之物,而是精神上的乐趣。

  “这老头自己想要喝酒,”伊万·伊里奇心想,“所以才不敢不给我斟酒,为什么要去阻止他呢?……如果酒瓶就这么放在我们中间不动,那才是可笑呢。”

  他喝了一口,觉得总比这样坐着好。

  “要知道,我来这儿,”他停顿地加重语气说,“我来这儿,可以说是偶然的,当然也许有人认为……我……比如说,参加这种婚礼有——失——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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