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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七


  斯麦尔佳科夫把那块抹布从眼睛上挪开。他的皱皱巴巴的脸上每一小道线条都表现出刚刚受到的侮辱。

  “那么你这下流胚当时竟以为我想串通德米特里杀死父亲么?”

  “我不知道您当时心里有什么念头,”斯麦尔佳科夫气愤愤地说,“我当时在您走进大门的时候,所以拦住你,就是要用这问题试探您。”

  “试探什么?什么?”

  “就是这样一件事:您到底愿意不愿意您的父亲早日被杀?”

  最使伊凡·费多罗维奇生气的是斯麦尔佳科夫老是不肯放弃的那种傲慢不逊的语气。

  “就是你杀死他的?”他突然叫道。

  斯麦尔佳科夫轻蔑地冷笑了笑。

  “您自己明明知道不是我杀死的。我以为对聪明人来说,这话简直是用不着多说的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当时对我有了这样的疑心呢?”

  “您也知道,这完全是因为担心害怕。因为我当时的心情是害怕得心惊胆战,所以对大家都起疑心。我决定也来试探您一下,因为我心想,假使你也和你的哥哥怀着一样的念头,那么事情就算完了,我自己也会象苍蝇一般完蛋的。”

  “你听着,你两星期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我在医院里和你说的话,也含有这样的意思,不过我以为,不用对您多说,您也会明白的。您既然是极聪明的人,自己也不愿意谈得太露骨的。”

  “真想得出来!但是你给我回答,你给我回答,我一定要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究竟有什么会在你这下贱的心里引起对我这样卑鄙的疑心!”

  “要说杀人,您自己是无论如何不会,也不想去干的,至于说愿意让别的人动手去杀,那您确实是愿意的。”

  “瞧他说得多满不在乎,多满不在乎!可是为什么我愿意?有什么根据说我愿意?”

  “怎么叫做有什么根据?遗产呢?”斯麦尔佳科夫恶毒地,甚至仿佛报复似的马上接口说,“您的父亲死后你们三弟兄每人将近可以得到四万卢布,也许还要多,但要是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娶了那位太太,阿格拉菲娜·阿历山德罗芙娜,那么结婚以后她立刻会把全部资产转到自己的名下,因为她不是一个傻子,那样一来你们三弟兄在父亲死后恐怕连两个卢布也得不到了。那时候离结婚还有多远呢?只差一根头发丝罢了。只要那位小姐用小指头在他面前招一招,他立刻就会耷拉着舌头,跑着跟在她后面上教堂去的。”

  伊凡·费多罗维奇痛苦地勉强控制住自己。

  “好极了,”他终于说,“您瞧,我不跳起来,不揍你,不杀死你。你再说:据你看来,我正是等着德米特里哥哥去做这事,指望他动手?”

  “您怎么能不希望呢?他如果杀了人,就会把他的各种贵族权利、身分和财产都剥夺,流放到远方去。那时候他应得的一份父亲遗产可以由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和您两人平分,那时候每人可以得到的已经不止四万,是六万了。您当时一定是在这样指望着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的!”

  “我真拼命忍着才能不揍你!你听着,你这混蛋:假使我当时真指望什么人去动手,自然是指望你,而不会去指望德米特里。我可以赌咒,我甚至预感你会干出点什么卑鄙勾当来的,……那时候……我还记得我的印象!”

  “我当时也想到过这个,想过很短的一会儿,想到您的确也在希望我去做,”斯麦尔佳科夫咧嘴嘲笑地说,“这更使我当时看清了您的心思,因为既然你事先已怀疑到我,同时自己却又动身离开了,那就等于您已借此告诉了我:你可以杀死父亲,我并不阻拦。”

  “下流胚!你竟这样理解么?”

  “这全是因为契尔马什涅而起的。对不起!您准备到莫斯科去,您的父亲一再请您到契尔马什涅去一趟,您都坚决拒绝!但只凭我说了一句傻话,您却忽然竟答应了!可您为什么当时要答应到契尔马什涅去?您既然不到莫斯科去,却只由于我说了一句话,就无缘无故地到契尔马什涅去,那么可见您自然是希望我干出点什么事情来的。”

  “不,我赌咒,不是的!”伊凡气得咬牙切齿地叫了起来。

  “怎么不呢?如果不是这样,您既是您父亲的儿子,听了我当时所说的那些话,应该首先把我送警察局,揍一顿,……至少当场打我一个耳光,但对不起,您正相反,非但一点也不生气,还立刻好心地完全照我十分愚蠢的傻话做,当时就动身走了。这是十分荒诞的事,因为您本应该留在这里,保护您父亲的生命的。……根据这些,我怎么能不下这样的断语呢?”

  伊凡皱眉蹙额地坐在那里,两手痉挛地握着拳紧抵着膝头。

  “可惜当时没有打你的耳光。”他苦笑着说。“当时我不能把你送警察局:因为没有人能相信我,再说叫我告你什么罪名呢?但是耳光是可以打的,……可惜我没有想到,虽然打耳光已被禁止,但是我一定要把你的狗脸打得稀烂。”

  斯麦尔佳科夫几乎愉快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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