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 | 上页 下页 |
一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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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尼亚!万尼亚!”她叫道,向我伸出手来,“你在这儿!……”说罢便倒在我的怀里。 我把她就势抱了起来,送回房里。她晕过去了!“怎么办呢?”我想。“她八成会得热病的!” 我决定去请大夫;必须防患于未然。坐车去跑一趟很快;直到下午两点,我认识的那位德国老大夫通常都坐在家里。我急忙跑去找他,同时又恳求玛夫拉一分钟、一秒钟也不要离开娜塔莎,也不要让她跑到任何地方去。总算上帝保佑:只要稍微晚一点儿,我就碰不到这位老先生了。我碰到他的时候他正从家里出来,上了大街。我马上让他坐上我雇来的那辆出租马车,他还没来得及表示诧异,我们就驱车往回走,向娜塔莎的住所驶去。 是的,总算上帝保佑!我才离开半小时,娜塔莎就出了一件大事,如果不是我和大夫及时赶到,差点没要了她的命。我离开后还没过一刻钟,公爵就走了进来。他刚把自己的那几个人送走,就直接从火车站跑来找娜塔莎。这次拜访很可能是他早就决定和周密策划好了的。后来娜塔莎亲自告诉我,刚看到公爵,她甚至一点也不感到惊奇。“我的脑子都乱了,”她说。 他坐在她对面,用一种亲切而又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我的宝贝儿,”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了解您的痛苦;我也知道这一刻对您有多难受,因此我觉得,我责无旁贷,理应前来看望您。如果可能的话,您还是可以聊以自慰的,起码您放弃了阿廖沙,从而促成了他的幸福。但是,您对这点了解得比我清楚,因为您当机立断,采取了这一舍己为人、功德无量的措施……” “我坐在那里听着,”娜塔莎后来告诉我,“但是,说真的,起先我都好像没听懂他的意思。只记得我定睛看着他。他拿起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他手里捏来捏去。他似乎觉得这样做很舒服。我心乱如麻,都没顾上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您是明白人,”他继续道,“您懂得,您真要做了阿廖沙的妻子,到后来就会引起他对您的憎恶,而您有颗高尚的自尊心,所以您意识到了这一点,并采取了断然措施……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并不是来夸您的。我来此的目的只是想告诉您,您任何时候和任何地方都找不到比我更好的朋友了。我同情您而且可怜您。这整个事,我身不由己地都参加了,但是——我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您那颗美好的心一定会懂得这点并跟我言归于好的……而且,请相信,我比您更难过!” “得啦,公爵,”娜塔莎说,“让我安静一下吧。” “一定,我很快就走,”他答道,“但是我爱您,把您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请您允许我常常来看您。现在,您可以把我当成您的父亲了,有事尽管找我,我一定帮忙。” “我什么也不需要,您走吧,”娜塔莎又打断道。 “我知道,您很傲气……但是,我说的是真心话。您现在打算做什么呢?跟两位高堂言归于好?这倒是件大好事,但是令尊不讲道理,既骄横又一意孤行;请恕我直言,但是事实如此。您现在回去,遇到的肯定将是责备和新的折磨。不过,话又说回来,您应当独立自主,而我的责任,我的神圣天职,就是现在来关心您,帮助您。阿廖沙求我不要置您于不顾,要做您的朋友。但是,除我以外,还有某些对您非常真诚的人。您大概会允许我给您介绍N伯爵吧。他的心非常好,是我们的亲戚,甚至可以说是我们全家的恩人;他帮过阿廖沙很多忙。阿廖沙非常尊敬他和爱他。他是个很有权势的人,影响颇大,但已经是老头了,可是像您这样一个姑娘还是会觉得他蛮可心的。我已经向他提起过您。您愿意的话,他可以给您安排个工作,给您在他的一位亲戚那儿……找一个非常好的位置……我早已坦率而又直截了当地把我们这事统统告诉他了,他这人心好,感情也高尚,一听就深受感动,甚至亲自求我现在就尽快把他介绍给您……他这人同情一切美好的事物,请相信我——他是一个慷慨大度而又可敬的老人,能珍视他人的优点,甚至前不久他还以一种非常高尚的方式为令尊解决了一场纠纷。” 娜塔莎好像被刺伤了似的微微抬起身子。现在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离开我,立刻离开我!”她叫道。 “但是,我的朋友,您忘啦:伯爵还可以帮帮令尊的忙呢……” “我父亲什么东西也不会要您的。您到底给我走不走呀!”娜塔茨再一次叫道。 “噢,上帝,您多性急,疑心病又多重啊!我什么地方对不住您了,”公爵略显不安地环顾四周,说道,“不过无论如何请您允许我,”’他继续道,说时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很大的纸包,“请您允许我给您留下这个证据,借以证明我对您的同情,特别是N伯爵对您的关注,因为是他给我出了这个主意,让我这么做的。这里,在这个信封里,共有一万卢布。且慢,我的朋友,”公爵看见娜塔莎愤怒地从床上坐起来,连忙接口道,‘请您耐心地听我把话说完:您知道吗,令尊的官司输给了我,这一万卢布是对他的补偿,这……” “滚,”娜塔莎叫道,“带着您的臭钱滚!我看透了您……噢,卑鄙,卑鄙,这人多卑鄙啊!” 公爵从椅子上站起来,气得脸色煞白。 很可能,他这次前来是为了观察一下地形,了解一下情况,大概满心指望这一万卢布会对一贫如洗、众叛亲离的娜塔莎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他这人既卑鄙又无耻,已经不止一次给那个老色鬼N伯爵拉过皮条。但是他恨娜塔莎,一看到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便立刻改变腔调,幸灾乐祸地急于侮辱她,起码,即使走开,也算没白来。 “您发这么大火,我的宝贝儿,这就不好啦,”他急于想尽快欣赏一下他的侮辱所产生的效果,因而声音有点发抖地说道,“这就不好啦。人家给您找个靠山,您倒把鼻子翘得老高……您还不知道呢,您应当感激我才是;其实,我早就可以把您送管教所①了,因为我是被您勾引坏了的那个年轻人的父亲,您骗了他的钱,可是我并没有这么做……嘿嘿嘿嘿!” ①俄国十八至十九世纪对一些罪行不大的犯人进行监禁和劳教的场所。 这时,我跟大夫走了进去。还在厨房里我就听见屋里有人说话,我让大夫停了一忽儿,听到了公爵说的最后一句话。接着便传来他那令人恶心的哈哈大笑,以及娜塔莎的绝望的惊呼:“噢,我的上帝!”这时我就推开门,向公爵猛扑过去。 我向他脸上啐了口唾沫,用足力气扇了他一个耳光。他本想反扑,但是他看到我们有两个人,便先从桌上一把抓起他那包钞票,然后撒腿就往外跑。是的,他就是这么干的;我亲眼看见了……我从厨房的桌上操起一根擀面杖,冲出去追他……等我再跑回房间的时候,我看到大夫正抓住娜塔莎,她像疾病发作似的在挣扎,想挣脱他的手,我们花了很长时间都没能让她平静下来;最后,我们好不容易才让她躺到床上;她仿佛热病发作似的处于一种昏迷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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