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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第四部 第二章

  伊波利特搬到普季岑家已经五天了。在他和公爵之间这发生得很自然,没有多费口舌,也没有任何口角;他们不仅没有吵架,表面上看甚至似乎是像朋友一样分手的。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在那天晚上非常敌视伊波利特,却自己过来看他,不过是在发生那件事后第三天,大概是为某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所驱。不知为什么罗戈任也开始常来看病人。最初公爵觉得,如果伊波利特从他那儿搬走,甚至对这“可怜的男该”更好。但是在搬走的时候伊波利特已经表示,他是搬到普季岑那儿住,“普季岑是那么好心,给他提供了一个角落”,仿佛故意似地,一次也没有说是搬到加尼亚那儿去,虽然正是加尼亚坚持要接纳他到家里来的。加尼亚当时就已发现了这点,颇为见怪地将此记在心里。

  他对妹妹说病人已经有所恢复,这话不假,确实,伊波利特比过去是好了些,朝他望上一眼就明显可以觉察到这点。他走进房间来时不慌不忙,跟

  ①果戈理〈死魂灵》中的一个地主。在大家后面,带着不怀好意的嘲笑。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进来时很惊慌。(这半年里她大大变样了,变消瘦了;嫁了女儿并搬到她这儿来住以后,她表面上几乎不再干预自己孩子的事。)科利亚显得忧心忡忡,并且有点莫名其妙;用他的话来说,对“将军的发狂”有许多难以理解的地方,当然,这是因为他不知道家里这场新的闹剧的根本起因。但他很明白,父亲这次吵得很厉害,每时每刻到处都吵,而且一下子变得仿佛根本不是过去的人。还使他不安的是,近三天来老头甚至完全不再喝酒了。他知道,父亲已经跟列别杰夫和公爵分手了,甚至还跟他们吵翻了。科利亚带着用自己的钱买的半俄升伏特加酒刚回到家里。

  “说真的,妈妈,”还在楼上时他就劝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真的,最好还是让他喝。现在已经三天滴酒未沾了;因而就会苦恼。说真的,最好还是让他喝;他去债务监狱时我还经常送酒给他……”

  将军把门开直,站在门口,似乎是愤怒得浑身打颤。

  “阁下!”他用雷鸣般的声音对普季岑喊道,“如果您真的决心为一个乳臭小儿和无神论者牺牲可敬的老头,您的父亲,也就是说,至少是您妻子的父亲,一个效忠自己国君的人,那么从此刻起我的脚再也不会踏进您的家门。您选择吧,先生,立即选择吧:要么是我……要么是这个……螺丝钉!对,是螺丝钉!我无意间说出了口,但这是螺丝钉!因为他像只螺丝钉一样钻进我的心扉,没有丝毫的尊敬……像螺丝钉一样!”

  “不是螺旋拔塞?”伊波利特插嘴说。

  “下,不是螺旋拔塞,因为在你面前我是将军,不是瓶子。我有奖章,军功章……而你一无所有。或者选择我,或者是他!决定吧,先生,现在就决定,马上!”他又发狂地冲着普季岑喊道,这时科利亚给他搬来椅子,他几乎是疲惫不堪地倒到椅子上。

  “真的,您最好……去睡觉,”大为惊愕的普季岑喃喃着说。

  “他还要威胁人!”加尼亚低声对妹妹说。

  “去睡觉。”将军嚷道,“我没醉,阁下,您是在侮辱我。我看得出,”他又站起来,继续说,“我看出来,这里的一切都反对我,一切和所有的人都和我过不去,够了!我走……但要知道,阁下,要知道……”

  大家没让他讲下去并又让他坐好,劝他平静下来。加尼亚怒不可遏,走到角落里。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颤栗、哭泣着。

  “我对他做了什么了?他抱怨什么?”伊波利特呲牙咧嘴地喊着。

  “难道您没做什么。”突然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指出,“折磨一个老人,您应特别感到羞耻和……没有人性……何况还处在您这种地位。”

  “首先,我是什么地位,夫人!我很尊敬您,正是尊敬您个人,但是——”

  “这是只螺丝钉!”将军喊道,“他在钻我的灵魂,钻我的心!他想要我信无神论!知道吗,黄口小儿,你还没有出世,我已经满载着荣誉了,而你只不过是条好嫉妒的蛆虫,被撕成了两半,还咳嗽……怀恨和不信神,搞得你都快要死了……加夫里拉为什么要把你搬到这儿来?大家都对付我,从外人到亲生儿子!”

  “够了,还演起悲剧来了!”加尼亚喊着,“别满城丢我们的脸了,这样还好一点!”

  “什么,我丢你脸了,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丢你脸了?我只会给你增添荣誉,而下是使你名誉扫地!”

  他蹦了起来,大家已经无法遏止他;而且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看来也爆发了。

  “还讲荣誉这一套!”他愤愤地喊着。

  “你说什么?”将军吼了起来,他脸色苍白,朝加尼亚跨近一步。

  “我只要一叫出口,就……”加尼亚忽然号叫起来又不说下去了。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都冲动得失去了分寸,特别是加尼亚。

  “加尼亚,你要干什么。”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喊道,一边奔过来制止儿子。

  “哪方面都是荒唐透顶!”瓦里娅忿忿地断然说,“够了,妈妈,”她抓往母亲。

  “只是为了妈妈,我就饶了你。”加尼亚悲伤地说。

  “你说!”将军完全发狂似地吼着,“你说呀,别怕父亲的诅咒……你说呀!”

  “瞧着吧,我才不怕您的诅咒呢!您八天来像个疯子似的,是谁的错?今天是第八天,您看见了,我是计天数的……您注意,别把我惹急了,否则我全讲出来……昨天您干嘛到叶潘钦家里去、自称是老人呢,头发也自了,又是一家之父!可真是好样的!”

  “住嘴,加尼卡!”科利亚喊了起来,“往嘴,笨蛋!”

  “可我又什么地方,我又什么地方伤害他了。”伊波利特坚持说,但仿佛依然用那种嘲笑的口气,“他为什么称我是螺丝钉”,你们听到了吧?他自己来着我;刚才还跟我讲起那个叶罗彼戈夫大尉。我根本不愿意与您为伴,将军,过去我就回避您,您自己也知道。叶罗彼戈夫大尉关我什么事,您自己也同意这点吧?我不是为叶罗波戈夫大尉搬到这儿来的。我仅仅是向他表示了我的意见,我说,也许这位叶罗波戈夫大尉根本就从未存在过。他就搞得个鸡犬不宁。”

  “毫无疑问,是不存在的!”加尼亚断然说。

  但是将军惊愕得呆呆地站着,只是茫然地环顾着周围,儿子的话以其非同寻常的坦率使他震惊。在最初一霎那他甚至找不到话说。最后,尹波利持对加尼亚的话报以放声大笑并嚷道:“瞧,您听见了吧,您自己的儿子也说,没有任何叶罗彼戈夫大尉,”老头完全不知所措,直到这时才喃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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