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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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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走一边想:不。还是等一等再谴责这个出卖基督的人。上帝可是知道的,在这些醉醺醺的虚弱的心灵中包含着什么。过了一小时,在回旅馆的路上,我碰上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这女人还年轻,小孩刚六个星期。孩子朝她笑了一下,据她观察,这是他生下来第一次笑。我看到,她突然虔诚虔敬地划了个十字。‘你这是干什么,大嫂?’我说。(我那时什么都要问。)她说,‘这跟别的母亲一样,当她发现自己的小宝贝第一次微笑时,她会多么高兴,上帝也会这样,每次当他从天上看到有罪的凡人在他面前诚心诚意地祈祷,他也会这样高兴。’这是那个女人对我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么说的,她说出了这么深刻、这么细腻的真正是宗教的思想,一下子表达了基督教的全部实质,也就是这样一个概念:上帝就像我们的生身父亲,上帝因人而高兴犹如父亲”因自己的亲生孩子高兴一样,这就是塞督教最主要的思想!一个普通的乡下女人!真的,是个母亲……谁知道,也许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士兵的妻子。 听着,帕尔芬,你刚才问过我)我的回答是这样,宗教感情的实质与任何高谈阔论,与任何过错和犯罪,与任何无神论都不相于,这里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而且永远不是那么回事;这里似乎是这么回事:有关它的问题各种各样的无神论将永远只是一滑而过,将永远说不到要点上。但主要的是,在俄罗斯人的心灵上可以最明显,最快地发现这一点,这就是我的结论!这是我从我们俄罗斯得出的最早的信念之一。要做的事情有的是,帕尔芬!在我们俄罗斯这块天地里大有事情可做,相信我!你回想一下在莫斯科有一段时间我们常碰头和谈天的情景……现在我根本不想回到这里来!根本不想这样跟你见面,根本不想!算了,说这干什么!……告辞了,再见!愿上帝不会撇下你!” 他转过身,开始下搂梯。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当公爵走到楼梯第一处拐弯的小平台时,帕尔芬在上面喊他,“你向士兵买的那个十字架,是不是带在身上?” “是的,我戴着。” 公爵又停了下来。 “到这里来拿出来看看。” 又是新奇事儿!公爵想了想,又朝上走,把自己的十字架拿出来给他看,但是没有从脖子上取下来。 “给我吧,”罗戈任说。 “为什么?难道你……” 公爵不想割舍这个十字架。 “我要戴它,我把自己的拿下来给你,你戴。” “你想交换十字架?既然这样,帕尔芬,请拿去吧,我很高兴;我们做弟兄吧!” 公爵摘下了自己的锡十字架,帕尔芬则取下了自己的金十字架,互相交换了。帕尔芬沉默不语。公爵带着沉重而又惊讶的心情发觉,过去的不信任,过去那种近乎嘲笑的苦笑似乎依然没有从他结拜兄弟脸上消失,至少有好儿回一瞬间中强烈地流露出来。最后,罗戈任默默地握着公爵的手,站了一会,仿佛下不了决心做什么,末了,忽然拽住公爵,用勉强听得见的声音说:“我们走。”他们穿过一楼的平台,在他们刚才走出来的那扇门对面的门旁打了铃。很快就有人力他们开了门,一个系头巾,穿一身黑衣服的驼背老妇人默默地低低地向罗戈任鞠着躬;他则很快地问她什么,也不停下来听回答,继续带公爵走过污间。 他们又走过一个个幽暗的房间,那里有一种异常的、冷静的洁净,蒙着清洁白套子的古老家具透出一种寒森森、阴沉沉的感觉。罗戈任未经通报,径直把公爵带到一间像是客厅的不大的房间,那里隔着一道闪亮的红木板壁,两侧各有一扇门,板壁后面大概是卧室。在客厅角落里,桌子旁边,有一位小个子老太坐在扶手倚里,从外貌来看她还不算很老,甚至还有一张相当健康、讨喜的圆脸,但是已经满头银丝,而且一眼就可以断定她患有老年痴呆症。她穿着黑。色毛料衣裙,脖子上围着一条黑色大围巾,头戴一顶有黑色丝带的洁白的包发帽。她的脚搁在一张小樊上。她身旁还有一位整洁干净的老太婆,比她还老,她穿着丧服,也戴着白色发帽,想必是寡居这里的,她默默地织着袜子。她们俩大概一直默默无语。第一个老太一看见罗戈任和公爵,就朝他们笑了一下,并好几次朝他们亲切地点头表示高兴。 “妈妈,”罗戈任吻了她的手,说,“这是我的好朋友,列夫·尼古拉那多奇·梅什金公爵,我跟他交换了十字架,在莫斯科有一段时间他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亲兄弟,为我做了许多事,妈妈,为他祝福吧,就像为你亲生儿子祝福一样。等等,老妈妈,是这样,让我来帮你把手指捏忏……” 但是帕尔芬还没有动手以前,老太婆就抬起自己的右手,聚拢三个手指头,为公爵虔诚地划了三次十字。后来又一次朝他亲切和温柔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走吧,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帕尔芬说,“我就是为此才带你来的……” 当他们又来到楼梯口的时候,他补充说: “瞧她根本就不明白人家说什么,也丝毫不懂我的话,可是却为你祝福了这就是说,是她自己愿意的……好了,再见吧,我和你都到该分手的时候了。” 他打开了自己的门。 “让我至少拥抱你一下作为告别吧,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公爵含着温和的责备望着罗戈任大声说,并且想要拥抱他。但是帕尔芬刚抬起双手,立刻又放下了。他没有决心,并且转过身去,免得看着公爵。他不想拥抱他。 “不要怕!我虽然拿了你的十字架,但不会为了表而杀了你!”他不知为什么奇怪地笑着,含混不清地嘟哝说。但是,忽然他的脸整个儿变了样:脸色白得吓人,双唇哆嗦着,眼睛熠熠发光。他抬起双手,紧紧地拥抱了公爵,喘着气说: “你就把她拿去吧,既然命运是这样!她是你的!我让给你……记住罗戈任!” 他撇下公爵,也不朝他看一眼,匆匆走进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了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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