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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别江集市(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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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咚咚地叩打着地板,马鞭“啪”的响了一声,一匹体态匀称的灰马从马厩里被牵了出来,彼佳四十来岁,肤色黑黑的,一脸麻子。彼佳让马扬起前蹄直立了片刻,又带着马在院子里遛了两圈,接着娴熟地勒住马让人观看。银鼠伸腰挺直了身子,打了两个响鼻,翘起尾巴,摆了摆脑袋,瞟了我们一眼。 我想:“这家伙训练得倒还好!” “让它随便活动一下,别管它,让它随便好了。”西特尼柯夫说着,专心致志的看地注视着我。 “您看,这匹马怎么样?”末了他问我,话语了充满了自信的询问。 “马倒是好,只是两条前腿不怎么靠得住。” “腿绝对没问题!”西特尼柯夫信誓旦旦地答道,“还有臀部……您认真看看……宽得像炕一样,上面歇息都行。”他夸着自己的马说道。 “蹄腕骨稍微微长了一点儿。”我挑剔的说。 “一点儿都不长!良心作证!让它跑一跑,彼佳,让它跑一跑,要大步,对,大步,大 步跑……不要让他跳。” 彼佳又牵着银鼠在院子里跑了几圈。我们都没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 “把银鼠牵回去吧。”西特尼柯夫说,“把老鹰牵出来给我们看看。” 老鹰是一匹荷兰种公马,全身黑亮得如同甲虫壳一样,臀部下垂,腰身纤细但强健有力,看样子,的确要比银鼠好一点儿。这匹马属于猎人们常说的“一劈一砍一抓”那一类,也就是说,走起路来前腿向左右两边扭来甩去,却很少向前踢腿。中年商人都十分喜爱这种马,因为它跑起来如同腿脚灵便的茶房正经的走路姿势。饭后出去闲逛或吹风,用这种马单独拉车是很合适的。拉着粗制的轻便马车,走起来姿态优美大方,弯着脖子又很舍得下力气。车上坐着饱得动不了的车夫,胃烧得不舒服,胖得喘只是气的商人,以及身上穿着浅蓝色绸外衣,头裹浅紫色头巾的商人老婆,全身的肥肉随着车的颠簸而颤动如同波浪。我也没要这匹老鹰。西特尼柯夫又另外给我看了几匹马…… 最后,我相中了一匹灰色的沃耶科夫种的壮马,马身上带有圆斑点。我十分的高兴,不自主地拍了拍马脖子。西特尼柯夫立刻摆出一副冷淡相。 “怎样,这匹马拉车行吗?”我问。(说到大走马时,常常都不说跑得如何。) “行。”马贩子镇定地答道。 “能不能试一试?……”我探询地问道。 “没问题。喂,古茨亚,把追风套上车。” 古茨亚是一个高明的驯马师,驱马驾车轻快如风,在我们身边来回跑了有三四趟。这匹马果真跑得很好,脚步毫不凌乱,臀部也不颠,抬腿轻便,运蹄自如,伸展着尾巴,一直保持着阔步前行的姿势。 “你这匹马怎么卖?”我志在必得地问。 西特尼柯夫要了一个很高的价格。我们就在大街上讨价还价,突然有一辆三套驿车从街道拐弯处轰隆隆飞奔而来,好马配好车,跑到了西特尼柯夫家门口,气态非凡地停了下来。在这辆豪华的狩猎用的马车上就坐着那位公爵先生,哈罗巴科夫坐在他身旁。驾车的就是巴克拉格……真够神气的!仿佛他驾着这辆车连耳环都钻得过,好家伙!两匹拉套的枣红马小巧而灵活,又黑又亮的眼睛,黑油油的腿,神态活跃,身轻体健。只要一声呼哨,就会风一般地跑出去!深褐色的辕马像天鹅一样高傲地仰着脖子,挺着胸脯,四条腿站得像箭一样笔直,一直摇头晃脑,骄傲地眯着眼睛……总之一句话,好看极了!堪与伊凡雷帝复活节出游时乘坐的马车相互比美! “欢迎光临,大人!”西特尼柯夫惊呼起来。 公爵跳下马车,哈罗巴科夫从马车的另一边慢悠悠地爬下车。 “你好,伙计……还有好马吗?” “大人要马,怎么会没有呢?请进吧……彼佳,把孔雀牵出来让大人看看!叫人把那匹人人夸也备好,先生,顾不上你了,”他转身对我说,“明天再说吧……福姆卡,拿一张凳子给尊敬的公爵大人。” 彼佳从我刚才没留意的一间比较特殊的马厩里牵出了那匹孔雀。这是一匹深红色骏马,跑起来四蹄腾空。西特尼柯夫有意别过头去眯起眼睛。 “啊,勒拉卡利昂!”哈罗巴科夫十分高兴地大声呼喊起来,“瑞姆萨(太好了)!” 尊敬的公爵大笑了起来。 费了好大劲才勒住孔雀。它拖着马夫在院里跑个没完没了,直逼到墙边才制服它。孔雀打着响鼻,全身打颤,缓缓被驯服了,但是西特尼柯夫却又来招惹它,冲它扬起马鞭。 “往哪里跑?看我怎么收拾你!吁!”马贩子亲热而又威吓地说,一面兴奋地赞赏着自己的马,就象赞赏一件心爱的价值连城的宝贝。 “多少钱?”尊敬的公爵问。 “既然大人要买,五千好了。” “三千吧。” “不行啊,尊敬的公爵,请原谅……” “实话跟你说,就三千,勒拉卡利昂。”哈罗巴科夫插嘴道。 他们的交易尚未谈妥,我就走了。在这条街尽头拐角处,我看见一所灰色小屋,门上贴着张大白纸。纸上画着一匹尾巴像烟囱一样直竖,脖子很长的马,马蹄下有几行古体写法的几行文字: 此处出售各种各样马匹,都是坦波夫地主阿纳斯塔谢·伊凡内奇·契尔诺拜之著名养马场运至列别江市集来的。此处马匹皆体态优美、本领卓著、性情温驯。各位买主若惠顾,请直接和阿纳斯塔谢·伊凡内奇本人联系;若阿纳斯塔谢·伊凡内奇不在,则请接洽驭者纳扎尔·库贝什金。各位买主,请对老人家多加关照。 我站住。心里想,那我就来看看大名鼎鼎的草原养马场场主契尔诺拜先生的马吧。 我本来想从便门走,但是不想便门闩上了。于是,我只好敲打房门。 “谁呀?……是买马的吗?”传来了女人的尖声问话。 “是买马的。”我答道。 “就来,先生,马上就来了。” 便门打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不戴帽子,穿着靴子,皮袄敞开着出来了。 “请进来,主顾,我现在就去报告阿纳斯塔谢·伊凡内奇……纳扎尔,喂,纳扎尔!” “什么事?”马厩里传来一个七十来岁的老汉模糊不清的声音。 “把马准备好,买主来了。” 老妇人快步急匆匆地跑进了屋子里。 “又是买主,买主,”纳扎尔小声埋怨地说,“我马尾巴还没洗完呢。” “啊,日子过得真够悠闲的!”我想。 “你好,先生,欢迎光临,”悦耳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回头一看,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头儿站在我面前,身上穿着蓝色大衣,满头白发,一双好看的蓝眼睛闪烁着机智和聪慧,大笑容可掬,倍显亲切。 “你要买马吗?好吧,尊敬的先生,好吧……请先去我那里喝杯茶吧?” 被我谢绝了。 “好,请便吧。尊敬的先生,请原谅,我是按旧礼节行事。(契尔诺拜从容地说)要明白,我这儿什么都很随便……纳扎尔,喂,纳扎尔……”他没有提高嗓门,只是拉长了声调。 纳扎尔,一个皱纹丛生的小老头儿,生着一个鹰钩鼻子,蓄着山羊胡子,出现在马厩门口。 “尊敬的先生,你要什么样的马呀?”契尔诺拜先生接着问。 “不要太贵,能拉带篷马车就可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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