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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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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请不要说这种可怕的话,”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打断了他的话,“请饶恕我,至少……至少看在这个小天使的份上……”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说完这些话,动作迅速地跑进另一间屋里,立刻抱着一个穿着雅致的小女孩回到这里。大绺大绺的淡褐色鬈发耷拉到她那可爱的、绯红的小脸蛋儿上,耷拉到她那双刚刚睡醒的、乌黑的大眼睛上;她微笑着,看到灯光眯缝起眼来,用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搂着母亲的脖子。 “Ada,vois,cTesttonpère①,”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说,一边从她眼睛上撩开耷拉下来的鬈发,用力亲了亲她,“prie-leavecmoi②。” “CTestcapapa,③”小女孩发音含糊不清、咿咿呀呀地说。 “Oui,monenfant,nTestcepas,quetul’aimes?④” 但这时拉夫烈茨基实在忍受不住了。 “是在哪一出传奇剧里有和这完全一模一样的一场戏啊?”他含糊不清地低声说,随即走了出去。 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轻轻耸了耸肩,把小女孩抱到另一间屋里,给她脱去衣服,让她躺下睡觉。随后她拿出一本小书,坐到灯前,等了大约一个钟头,最后自己也上床睡了。 “Ehbien,madame⑤?”她从巴黎带来的法国女仆给她脱紧身胸衣的时候,问。 -------- ①法语,意思是:“阿达,瞧,这就是你父亲”。 ②法语,意思是:“跟我一起求求他”。 ③法语,意思是:“这是爸爸”。 ④法语,意思是:“是的,我的孩子,你爱他,不是吗?” ⑤法语,意思是:“嗯,怎么样,夫人?” “Ehbien,justne①,”她回答,“他老得多了,不过我觉得他还是那么善良。把夜里戴的手套递给我,给我准备好明天穿的高领灰色外衣;可别忘了给阿达吃的羊肉饼……不错,这儿很难弄到羊肉饼;可是得尽力想想办法。” “Alaguerrecommeàlaguerre②,”茹斯京娜回答,随即熄掉了蜡烛。 -------- ①法语,意思是:“就这样,茹斯京娜”。 ②法语,意思是:“尽力而为”。 37 拉夫烈茨基在城内街道上徘徊了两个多钟头。他不由得想起在巴黎近郊度过的那个夜晚。他心中痛苦不堪,而在已经变得空虚、仿佛惊呆了的头脑里,那些同样阴郁、荒谬和不幸的想法老是萦绕不去。“她活着,她就在这里,”他怀着一再出现、挥之不去的惊讶心情喃喃地说。他感觉到,他已经失去了莉莎。心中的恼恨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一致命的打击对他来说太突然了。他怎么能那样轻易相信那篇小品文上的无稽之谈,相信那一小块纸呢?“嗯,如果我不相信的话,”他想,“那会有什么区别呢?那么我就不会知道莉莎爱我,连她自己也不会知道这一点了。”他无法从自己头脑里驱除他妻子的形象、声音和目光……于是他咒骂自己,咒骂世界上的一切。 黎明前,疲惫不堪的他来到了列姆的住处。好长时间他敲不开门;最后窗口露出了老人的头,头上戴着一顶椭圆形的睡帽,无精打采,满脸皱纹,已经一点儿也不像二十四小时前曾经从他那令人景仰的艺术家的高峰上庄严地看了拉夫烈茨基一眼,那个富有灵感、神情严肃的面容了。 “您有什么事?”列姆问,“我不能每天夜里弹琴,我吃过汤药了。” 不过,大概拉夫烈茨基脸上的神情很怪:老人手搭凉篷,仔细看了看夜间的来客,还是让他进去了。 拉夫烈茨基走进屋里,坐到一把椅子上;老人站到他面前,掩上自己那件破旧的杂色睡衣的衣襟,蜷缩着身子,嘴唇蠕动着,好像在吃东西。 “我妻子来了,”拉夫烈茨基说,抬起了头,突然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列姆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可是他连笑也没笑一下,只是把睡衣裹得更紧。 “您本来并不知道,”拉夫烈茨基接着说,“我以为……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噢—噢,这是您不久前才看到的吗?”列姆问。 “是不久前。” “噢—噢,”老人又噢了一声,高高扬起眉毛。“可是现在她来了?” “来了。现在她在我那儿,而我……我是个不幸的人。” 他又苦笑了一下。 “您是个不幸的人,”列姆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赫里斯托福尔·费多雷奇,”拉夫烈茨基开始说,“您可以替我送一张便条吗?” “嗯哼。可以问一声送给谁吗?” “莉扎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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