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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好转迹象并没持续多久,病又再次发作。瓦西里·伊凡内奇守候在巴扎罗夫旁边,似乎有某种异常的焦虑在他心中翻腾。老头儿欲言又止,到后来终于说出口了:

  “叶夫根尼!我的儿子,亲爱的儿子!”

  非同寻常的呼唤在巴扎罗夫身上起了作用……他稍稍侧过头,竭力挣出昏迷状态,问道:

  “什么事,我的父亲?”

  “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凡内奇又唤了一声,跪倒在巴扎罗夫跟前,虽然巴扎罗夫没有睁眼,不可能看到。“叶夫根尼,你现在好了些,原主保佑,能恢复健康。但请你利用这时间,安慰一下我和母亲,履行一次教徒的责任吧!我提这事,看来觉得可怕,但如留下遗憾……那就更加可怕了。叶夫根尼……请你想想我提的是否……”

  老人被呜咽噎住了,而他,躺在沙发上的儿子,虽则依旧闭着眼睛,脸部却掠过一种奇特的表情。

  “我不拒绝,如真能带给你们安慰的话,”最后他答道,“但我觉得不用匆忙。你自己说过,我已好些了。”

  “好得多了,叶夫根尼,好得多了。但谁知道往后呢?这全凭主的意志,而尽过责任之后……”

  “不,我还想等等,”巴扎罗夫打断他说,“我同意你说的转机来了,若是你我都错了,那也没关系,你知道,失去知觉的人也可以领圣餐。”

  “叶夫根尼,话虽这么说……”

  “我还想等一等,现在我要睡,别妨碍我。”

  说罢他把他的头放到原来的位置。

  老人站起来改坐进椅子,捏住自己的下巴,咬起手指来。

  弹簧马车的辚辚声,在荒村僻野听来特别清楚的辚辚声蓦地惊动了他。近了,近了,已经听得见奔马的呼哧……瓦西里·伊凡内奇一跃而起,急步走到窗前,见一辆四匹马拉的双座弹簧马车驶进了他的院子。他来不及多想是怎么回事,便怀着一股莫明的高兴劲儿奔到台阶上……身着制服的仆役打开了车门,走下一位戴黑面纱、披黑斗篷的太太……

  “我叫奥金左娃,”她启口说,“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还活着吗?您是他的父亲?我带来了医生。”

  “恩人!”瓦西里·伊凡内奇高声说着握住她手,颤抖着放到他唇上。此时伴同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来的大夫,德国人脸型、戴眼睛的小个儿不慌不忙地钻出马车。“还活着,我的叶夫根尼还活着,如今他能得救了!老伴!我的老伴!……天使来到了……”

  “主啊,竟有这样的事!”老妇人一边说一边从客厅里跑出来,还没弄清所以,便拜倒在安娜·谢尔盖耶芙娜脚下,疯也似的吻她的裙裾。

  “您这又何必呢?这又何必呢?”安娜·谢尔盖耶芙娜连连说,但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哪听她的,而瓦西里·伊凡内奇只顾得说“天使!天使!”

  “WoistderKranke?①病人在哪儿呀?”大夫在一旁不耐烦了,终于问道。

  瓦西里·伊凡内奇这才清醒过来。

  “这儿,这儿,请随我来。维尔特斯特,黑尔,科列加②,”他记起了学过的德语,所以补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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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德语:病人在哪里?
  ②德语WertesterHerrKollege(尊敬的同行)的音读。

  “啊!”德国人啊了一声,脸上露出苦笑。

  瓦西里·伊凡内奇把他带进了书房。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奥金左娃请来了大夫,”他凑近儿子的耳朵说道,“她本人也在这里。”

  巴扎罗夫倏地睁开眼睛。

  “你说什么?”

  “我是说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奥金左娃来了,还请来这位医生先生给你诊治。”

  巴扎罗夫张望了一下四周。

  “她在这里……我想见她。”

  “你会见到她的,叶夫根尼,但首先得和医生先生谈一下,因为西多尔·西多莱奇(就是那县医)已经走了,不得不由我向他讲明全部病史,并且作个小小的会诊。”

  巴扎罗夫瞥了一眼德国人。

  “那就快商量吧,不过,不要说拉丁语,否则jammoritur①是什么意思我能听懂。”

  “DerHerrscheintdesDeutschenmaZchtigzusein②,”这位埃司科拉泼斯③的新弟子对瓦西里·伊凡内奇说。

  “伊赫……哈别④……最好还是用俄语说吧,”老人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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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拉丁语:已快死了。
  ②德语:似乎这位先生精通德语。
  ③埃司科拉泼斯,罗马神话中的医疗神。
  ④德语Ichhabe(我曾经)的音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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