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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掉傲气(1)


  一

  罗马纳特·锡尔三层楼房最高一层的房间里,住着戈皮纳特·锡尔的妻子——吉丽芭拉。卧室南门外面就是凉台。花盆里长着几株茉莉和蔷薇。凉台有高墙围着,墙上留有空眼,可以欣赏外面的景致。卧室的墙壁上,挂着许多着衣的和裸体的西方女郎的板画。然而,房门对面的大穿衣镜里出现的15岁女主人的倩影,就其漂亮程度而言,与墙上任何女郎相比,都毫无逊色。

  吉丽芭拉的艳丽姿容像闪电、像奇迹、像如梦初醒的朦胧意识;只要她偶然一瞥,就可使人倾倒脚下。我初见吉丽芭拉时,被她的美丽震得目瞪口呆,惊讶不已。她与我平时见到的普通人迥然不同。

  吉丽芭拉本人对自己的美貌,也如痴如狂地自我欣赏。她浑身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和新奇的美丽,宛如美酒在杯子里泛起浪花。她的衣着、装饰和姿态,她双手的摆动和颈项的转侧,她那忽疾忽徐步履潇洒的举止,她那脚镯和手镯的叮当响声,她那爽朗的笑声和急促的话语,以及她那妩媚多情的瞥视——这一切,无不涌流着漫溢在她周围的旺盛的青春和丽质。

  吉丽芭拉为自己周身漫溢着的青春所陶醉。经常可以看到:她身着鲜艳的服装在凉台上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她的四肢似乎总想应和内心一种听不见的无名曲调的旋律翩翩起舞。以不同的姿态抒发、显露和表现自己的青春,仿佛是她的一种特殊嗜好。她感到浑身热血的空前兴奋和惊奇冲击,好像自己姿色的各种特质掀起了不同的浪花。她会忽然间从花枝上摘下一片嫩叶,用右手抛到空中,任它飘扬;此时,她的手镯叮当作响,她的衣裙随风漫舞;她手腕的柔姿像一只看不见的、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儿,飞向广阔无垠的天空,飞向云海!忽而,她从花盆中拾起一团泥块,无缘无故地扔出去;她踮起脚尖,从凉台的墙眼里,匆匆窥看外部世界;随即转过身来,衣角上系着的一串钥匙飞转鸣响。间或在并非梳妆的时间里,对着镜子松开发髻梳妆打扮;用她那洁白的牙齿咬着发带,双手举过脑后把一绺绺头发扎好。头发梳完了,闲着无事,就倦慵地躺在柔软的床上,犹如一线透过叶隙的月光。

  吉丽芭拉没有孩子。她嫁到有钱人家,无所事事——每天就这样孤寂地梳妆打扮。后来,她也把握不住自己了。她有丈夫,但管不住他。她从垂髫少女长成妙龄主妇。可是,由于太熟悉了,她丈夫忽略了这种变化。

  少年时,她倒得到过丈夫的钟爱。那时,她丈夫经常逃学,趁家里大人午休的机会,跑来与年少的妻子谈情说爱。虽然,他们同住在一幢房子里,他却用精致讲究的信笺与妻子通信。他还把这些信给特别要好的同学看,认为这是一种骄傲。当时,他与妻子感情深笃,如胶似漆。

  好景不长。不久,戈皮纳特的父亲去世了。他成了一家之主。像不成熟的木头易招虫蛀一样,未成年的戈皮纳特当家之后,也诱来了许多寄生虫。他逐渐与妻子疏远了,开始到处游荡,寻花问柳。

  人人想当领袖,领袖的诱惑力是很强烈的。拿破仑曾经有过强烈的愿望,要对不可胜数的人民和更为深远的历史,施加自己的影响,在小范围内,醉心于当领袖的小人物也是如此。在小圈子里,被一伙朋友捧作领袖,听他们的欢呼就是一种有力的魅惑。为此,许多人被弄得倾家荡产,债台高筑,甚至备受屈辱。

  戈皮纳特好在朋友和相识者之中以领袖自居。他每天从朋友那里获得新的荣誉和自豪感。他们夸他说:“在朋友中只有戈皮纳特才能享有不可超越的权威。”这种自豪感和诱惑力,使这不幸的人忘记了应尽的职责,陷进了不能自拔的漩涡中。

  另一方面,吉丽芭拉在自己的绣房内——没有臣民的王国里,作为世界的征服者,却空守宝座。她明白,上苍已经给了她王者的权标,只要她含情脉脉地一瞥,她从墙眼向外看到的偌大世界,都会臣服于她。可是,世上的男人,她一个也没有俘获。

  吉丽芭拉身边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女仆,名叫苏多,或叫苏达穆基。她能歌善舞,还会即兴编顺口溜。苏多对女主人的遭遇愤愤不平。说这样的大美人,竟落到一个不会欣赏的傻瓜手里,实在可惜,要是没有苏多消愁,吉丽芭拉连一秒钟也难以熬过。她从苏多的嘴里听到了对自己漂亮脸蛋、婀娜身姿和白嫩肤色的详细描述。有时,她反驳几句,或者怀着得意的神情,笑骂苏多撒谎和阿谀奉承。苏多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天起誓:证明自己是出于内心的敬仰和爱慕。要吉丽芭拉相信苏多的誓言真是易如反掌。

  苏多常给吉丽芭拉唱一首歌——《让我在你脚下写上为奴的名字》①。在这首歌中,吉丽芭拉听到了对自己这双涂有红色的无可指责的妙脚的赞颂。在她的想象中出现了一幅崇拜者匍伏在她脚前的画面。然而,遗憾得很!她在空无一人的凉台上漫步,脚饰叮当,唱着凯歌,可是却没有一个心甘情愿的崇拜者,倾倒在她的脚下,写上为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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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按印度神话传说,这是一首克里希纳唱给自己心上人——牧女拉达听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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