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司各特 > 惊婚记 | 上页 下页
一二九


  昆丁作出了超人的努力来追赶他的特殊目标。他看见他在一队精选的德国长矛手的英勇支持下,身先士卒,仍想重振士气,挽回败局。巴拉弗雷和他几个战友紧跟着昆丁,对如此年轻的一名武士表现出来的非凡勇敢赞叹不绝。冲到城墙缺口的边缘时,德拉马克——这人果真就是他——才暂时站住脚跟,打退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追击者。他手里挥舞着一根铁杖,令人无法逼近。他全身沾满了鲜血,几乎无法辨认那激怒了杜诺瓦的铠甲纹章。

  昆丁想和他单独交锋已没有多大困难,因为他所占有的居高临下的位置,加上他挥舞着的铁杖,使得许多攻城者都想避开这亡命徒死守的地方,而找一个更安全的突破口。然而对于昆丁说来,战胜这可怕的敌手的重要性是再清楚不过的。他在缺口的底部跳下马来,让奥尔良公爵送给他的这匹良马在混乱中脱缰而去,自己登上一堵残壁想与“阿登内斯野猪”单独较量。那“野猪”似乎看清了他的意图,便举起铁杖迎战。他们正要交锋时,忽然听见一个可怕的喊声,它既表达一方胜利的喜悦,也显示出另一方的骚乱和绝望,因为它说明攻城者已从另一点突破,并已包抄到死守缺口者的后方。德拉马克听到这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立刻用他威严的喊声和号角声将那些与他同生死共命运的亡命之徒聚集在自己周围,准备在放弃这个缺口之后,争取先退到一个城区,然后再从那里退到马埃斯河对岸。德拉马克的亲信组成了一个阵容严整的队列。这些人过去从没饶过别人一命,此刻也决心不求别人饶命。在此绝望的时刻,他们坚决保持他们的阵容。队伍的前列横在整个街面上,缓慢地退却。在退却时他们不断地对追逐者进行阻击,时时都有人头落地。其中一些,作为万全之计,干脆闯进市民家里大肆抢劫。因此,要不是昆丁和他舅父及其战友们的顽强追逐,只要德拉马克能凭借其伪装蒙骗住誓要拿到他的首级以赢得荣誉和富贵的其他武士,他本有希望脱险。不妙的是,德国长矛手每停一下,他们都得和苏格兰射手们激烈地战斗一场,而每次交锋昆丁都盯住德拉马克不放。德拉马克当前的目的在于逃跑,似乎一直在回避这年轻的苏格兰人想和他单独较量的企图。这时到处呈现一片混乱。正遭受军人肆虐之害的妇女和惊恐的市民发出的尖叫声和哭喊声在战斗的呐喊中显得凄惨可怕,就像是悲痛与绝望在和疯狂与残暴竞赛,看谁的声音最响,传得最远。

  德拉马克在奋力逃出这地狱般的战场时,正好经过一个十分圣洁的小教堂的门口。这时他忽然听到“法兰西!法兰西!勃艮第!勃艮第!”的呼喊声,知道一部分攻城者已从这条狭窄街道的另一端走了过来,切断了他的退路。“孔拉德,”他说道,“你带着所有的弟兄,向那些家伙狠狠冲过去,看是否能突围——反正我是完蛋了。既然被逼得走投无路,我想我有足够的勇气趁我没进地狱之前,把几个苏格兰流浪汉先送进地狱。”

  那副官立即遵命,率领活下来的少数几名长矛手,向街道那一头冲过去,迎击奔过来的勃艮第人,试图杀出一条血路,以求死里逃生。约有六名最忠诚于德拉马克的部下仍留下来,决心和主子共存亡,以对付人数并不比他们多多少的苏格兰射手。“野猪,野猪,乌啦!”那凶恶无畏的首领挥动着铁杖喊道,“苏格兰绅士们,你们谁想赢得桂冠,谁敢和我‘阿登内斯野猪’较量?我看你这年轻人很想试试,但你得先打赢才能戴上桂冠。”

  昆丁没怎么听清他讲的这几句话,部分原因是那头盔挡住了说话的声音。然而他要采取的行动却明白无误。他只来得及叫他舅父和他的绅士朋友们躲开,德拉马克已像猛虎一跃,举着铁杖朝他打将过来。他手足同时运用,目的在于充分利用向下跳跃的势头,使这一击更为有力。然而,眼明手快的昆丁却往旁边一闪,使这万一打中必然致命的一击落了个空。

  两人就像狼和猎狼犬那样打得难解难分;各自的伙伴只是站在一边观战,因为巴拉弗雷大声要求双方要公平地进行这场决斗。他补充说道:“即使他是像华莱士那样的一条硬汉,我也敢让我外甥和他拼个输赢。”

  这位有经验的武士对他外甥的信心并非毫无根据。因为尽管那绝望的匪首挥着的铁杖就像铁锤打在铁砧上那么有力,但那年轻射手迅速的动作和娴熟的剑术却使他既能避开他的打击,又能以其悄然无声但更为致命的利剑向对手进行频繁有效的还击;对手虽然力大如牛,但也开始感到疲乏,难于应付。这时他所站的地方已成了一滩血泊。尽管如此,“阿登内斯野猪”的勇气和怒气仍然未曾稍减,继续以一开始时的那种气势顽强战斗。昆丁的胜利颇堪虞虑,看来还不是近在眼前。而这时他身后有个妇女忽然叫着他的名字呼喊道:“看在圣母分上,救命!救命!”

  他转过头来一望,一眼看出是格特鲁德·巴维翁。她的衣衫已被撕得袒胸露臂,一个法国兵硬拖着她往前走。原来这是闯进附近教堂的散兵抢劫在教堂避难的惊恐的妇女,充当他们的战利品。

  “稍停一下。”昆丁对德拉马克喊道,接着便跳到她面前,想帮他过去的女思人摆脱十分危险的处境。

  “恕不奉陪。”德拉马克说道,一边挥舞着他的铁杖,准备打退堂鼓——显然他很乐意摆脱这样一个可畏的敌人。

  “请原谅,你得奉陪我一下,”巴拉弗雷说道,“我可不愿让我外甥落个空。”说罢他便抡起大刀向德拉马克砍去。

  跑去援救格特鲁德的昆丁很快发现这个任务不是一下子完成得了的。劫持她的那个大兵在其同伙支持下,拒绝放弃他的战利品。达威特在一两个同胞的帮助下尽力迫使他就范。与此同时他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命运之神为他的幸福提供的机会从他手上溜走。当格特鲁德终于获得自由时,只有他们两人站在街上,附近已空无一人。他全然忘记了他这位同伴孤独无助的处境,正想像猎犬跟踪野鹿那样跑去追逐“阿登内斯野猪”,那姑娘却拉住他喊道:“看在你娘的分上,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你是个绅士,请护送我回到我父亲那儿。他也曾掩护过你和伊莎贝尔小姐!看在她的分上千万别把我扔下不管!”

  她的呼吁催人泪下,且难以回绝。昆丁只好带着难以言说的诀别似的痛苦,放弃那曾经激励他奋战一整日、一度已接近成功的美好希望,像精灵勉强服从无法抗拒的符咒似的,护送格特鲁德来到巴维翁家。他来得正是时候,这行会主席和他的家庭正遭受乱兵蹂躏,因而得到了昆丁的及时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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