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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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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有道门终于吱嘎、铿锵地响了起来(因为在十五世纪时,就是皇宫的门也不像我们现在的门这样在铰链上无声地旋转)。天哪!门开的那一端并不是他曾听到诗琴弹奏的那个方向。门开了,一个妇人在另外两个妇人的跟随下走了进来。但她做了个手势叫她们呆在外面,而她则独自往大厅里走去。通过她穿过这长廊时显得特别难看的不均匀的步履,昆丁马上认出这是让娜公主。他向她表示合乎他身份的应有的礼貌。当她走过时,他把枪口低下来,挺直身子默默致敬。她很得体地低下了头作为答礼,因此他乘机比早晨更清楚地看到她的面容。 这位不幸的公主的容貌没有什么可取之处足以弥补身材和步履的缺陷。当然,她的面孔虽不美丽,但本身并不难看。她那总是注视着地面的大大的蓝眼睛具有一种忍受痛苦的温顺表情。除了脸色极其苍白以外,她的皮肤也因为经常有病而略微发黄。虽然她牙齿整齐洁白,但嘴唇很薄,没有血色。公主小姐有一头浓密的亚麻色头发,颜色淡淡的,几乎有点发蓝。她的梳妆侍女一定是认为女主人浓密的长发很美,因此把它弄成一圈圈的鬈发,围着她苍白的面孔。但这无济于事,反倒给她的面孔增添了一种死尸般不自然的感觉。更糟糕的是,她挑了一件淡绿绸的坎肩穿在身上,从总体上来看这就给人一种可怕的,甚至类似幽灵的印象。 昆丁用好奇掺杂着怜悯的目光看着这位奇异的鬼魂般的人物,因为公主小姐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会引起这后一种感觉。正在这时,两位贵妇人从大厅的上面一端走了进来。 其中一位正是那位年轻的少女。当昆丁在百合花旅店吃那顿难忘的早餐时,她曾应路易之命给他上过水果。现在她既具有面纱诗琴仙女那种神秘的尊严气度,又表明是(至少在昆丁看来)一位富有的、出身高贵的伯爵领地继承人。此刻她在昆丁身上产生的这种印象自然要比他认为她只是一个小店主的女儿,正在侍候一位幽默而有钱的老市民时所产生的印象更深刻十倍。他奇怪,究竟是什么样的魅力使他看不出她的真面目。她的服装仍然和过去一样简朴,只穿着一套深色的丧服,没有任何装饰。她的头上只是披着一块皱纱,完全覆在脑后,露出整个面孔。正因为昆丁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在他眼里那美丽的身材才具有一种新的典雅的风采,那以前没被他注意到的步履才具有一种尊严的感觉,而她那端正的面容、漂亮的肤色、闪耀的眼睛也才具有一种自己意识到的高贵气度,从而增添了它们的姿色。 即使要犯死罪,达威特也会像他刚才对待国王的公主小姐那样对这位美人和她的伴侣致以崇高的敬礼。她们就像习惯于接受下人谦恭行礼的贵人那样接受了他的敬礼,并还了他一个礼。但他想——也许这只是一个年轻人的幻觉吧——那年轻的小姐脸微微红了一下,眼睛望着地上,还礼时似乎稍稍有点发窘。这一定是由于她回想起百合花旅店旁边那个塔楼里住过的胆大的陌生人。但那窘态是否是不悦的表示呢?他无法回答。 年轻的伯爵小姐的伴侣衣着也同样简朴,穿着深色的丧服。某些妇女虽然已人老珠黄,但往往还留恋着昔日美女的名声。这位贵妇人也正是这样一种情况。她残余的风韵足以表明她当初曾有过何等的魅力。她通过自己的仪态明显地暗示出,她还回忆着往日的荣耀,并没有放弃获取未来胜利的权利。她长得又高又窈窕,但举止有些高傲。她带着贵人屈尊的微笑给昆丁还了个礼,马上对她的同伴耳语了一句。那少女像是听从年长妇人的指点似的朝那卫兵望了一眼,但头也不抬地作了个回答。昆丁禁不住猜想,那句话的意思是想叫少女看看他那英俊的面容。而(我也不知为什么)他也乐意接受这样一种想法:少女并不想看他一眼来亲眼证实那年长的仕女说的话是否真实。也许他感到在他们之间已开始存在某种神秘的关系,使得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具有重要的含义。 这思想只延续了短短一瞬。很快他便全神贯注地观察让娜公主与这两位陌生仕女的会见。她们进来时她已停住脚步准备迎接她们,也许是意识到走动对她很不相宜吧。她颇感发窘地和她们寒暄应酬,而那年长的仕女不知道她谈话对象的身份,对她表现出的礼貌不兔使人感觉她不是蒙受会见的荣幸,而是赐与对方会见的荣幸。 “女士,我很高兴,”她微笑地说道,但这微笑旨在表达贵人的优越感和给对方的鼓励,“我们终于有幸和您这样一位可尊敬的女性在一起。我不能不说,路易王对我和我侄女的招待,我们只能感到遗憾——让我说,侄女,别扯我的袖子——我相信这位年轻女士的表情充满了对我们处境的同情——美丽的小姐,自从我们来到这儿,我们的待遇就比囚犯好不了多少。尽管他千百次地邀请我们把我们的身体和命运托付给法国保护,但这位最讲基督之道的国王先是租一家低级旅店供我们住宿,然后又叫我们住进这个虫蛀的皇宫,拨给我们一个僻静的角落,要等到黄昏才许我们爬出来散散心,仿佛我们是蝙蝠或猫头鹰,在大白天出来会被认为是不祥的征兆。” “我很遗憾,”公主带着狼狈和为难的表情支吾道,“我们没能按你们应享有的待遇接待你们——我想您的侄女要比您更满意一点吧?” “满意得多——超过我言词所能表达的程度。”年轻的伯爵小姐回答道,“我本来就只求平安无事,但除此之外,我还找到了与世隔绝的幽静。我们原先的住处已很僻静,而现在拨给我们的住处就更好了。在我看来,这更增添了他赐予给我们这两个不幸的流亡者的恩惠。” “得了,我痴傻的侄女,”年长的妇人说道,“既然我们总算和一位像我们一样的女性单独在一起,就让我们凭良心说话吧。我之所以说单独在一起,是因为那漂亮的年轻卫兵只像一尊塑像,仿佛不懂得如何使用他的四肢,而他也同样暗示我,至少在文明语言方面他不懂得如何使用他的舌头。既然只有这位小姐能听懂我们的话,我得说,我不能不承认,这次来法国是我一生中最遗憾的事。我本来指望受到热烈欢迎,能经常看比武,看社戏,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但恰恰相反,与世隔绝,默默无闻!国王让我们接触到的最好的陪伴只是一个波希米亚流浪汉。他嘱咐我们通过他来和我们在弗兰德的朋友取得联系。也许,”那贵妇人说道,“他是处心积虑地想把我们关到死的那天,好让他在古老的克罗伊埃家族消亡之后攫取我们的家产。勃艮第公爵也没有这么残酷。虽然他给我侄女挑了一个不称心的女婿,他终归还是赏给了她一个女婿。” “我想,宁可当女修道士也不能嫁给一个坏丈夫。”公主说道,好容易才找到一个机会插话。 “小姐,人们至少希望能有个选择余地。”那口若悬河的妇女说道,“上帝知道,我这是替我侄女说的。至于我自己,我早就放弃了结婚的念头。我看你在笑,但是,老天爷在上,这是真话——不过这可不是给国王一个借口,因为他的行为也像他的人品一样,更像根特的钱币兑换商——老年的米肖德,而不那么像查里曼大帝的后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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