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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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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家的嘴里流露出分不清是赞同还是反对的低语。总之,没有人明确地回答。只有镜子热烈而湿润的声音的余韵好一阵子都还萦绕在空中。 “院子里有脚步声呐。”民子说道。尽管她总是出于善意说的,可她的发言总是不能引起别人的重视。 过了一会儿,这次是光子说了同样的话。可听起来不乏做戏的成分,所以也没有人信以为真。 终于镜子站了起来。 “的确,刚才我也听见了。确实有人在阳台下走动……这下又停住了。大概是藏起来了吧。” 大家面面相觑。但收却没有表现出半点的关心,而清一郎则做出一副对别人求助于自己深感麻烦的神态,只顾钻入自己的城堡中饶有兴致地观望着三个女人被不安所攫住了的情景。那种不安与她们之间的搭配显得奇妙无比,宛若穿着不协调的和服或是戴着不协调的帽子。 阳台上什么也看不见。明治纪念馆森林的尽头垂挂着一轮新月。空地上的一户人家忘记收敛的鲤鱼旗上面的红鲤鱼也在夜色中显得幽暗恍惚了。旗子在微风中悠然地晃荡着,缓缓地翻转身子,不声不响地任凭旗尾飘离旗杆。 坐在打开的法国式窗户边的民子突然跳起来发出一阵尖叫。玻璃门的一扇发出“哐啷”的一声一下子关上了。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阳台上跳了进来,嚎叫着叉开双腿站到了房间的中央。一看,原来是峻吉。他穿着黑色的衬衫和裤子,浑身黑色的装束,在枝形吊灯下嗤笑着。那一霎间,他显得出奇地高大和魁梧。 峻吉满意地笑了。清一郎觉得那笑容几近于无礼。今夜所有在场的人中,没有谁比此刻的峻吉更由衷地感到心满意足的了。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谴责着这一恶作剧,可没想到夏雄又出现在了同一个阳台上。尽管他参与了峻吉的恶作剧,但却没有像峻吉那样华丽而耀眼地登场。他只是一边腼腆地掸掉上衣的尘土,一边走到大家面前,这反而使在场的人毛骨悚然。 然后又是一阵热烈而恐怖的表白。一旦听说峻吉与夏雄是在街上偶然遇见后相约来到这里的,清一郎和收不禁惊诧万分:今夜真是一个富于偶然性的夜晚。 这时,客厅的门打开了。穿着睡衣的真砂子探出头来,一只手上还抱着个大偶人,显得更加可爱了。她用一种宣言式的口吻说道: “吵得太厉害,把我都闹醒了。” 因为这一句宣言,镜子打消了把真砂子再次赶回床上的念头。真砂子迈着宛如童话剧中小白兔似的孩子气的脚步,一蹦一跳地钻进了夏雄的双膝中间。 大家为事隔一个月后原班人马重新相聚而欣喜万分。在清一郎的询问下,峻吉讲述了他在临近拳击联赛前从早到晚进行超强训练的每个日子。然后他又向民子谈到了自己对本月24日白井对艾斯皮诺扎一仗的预测:或许白井能够艰难地卫冕成功吧……打旅行回来以后还不曾见过面的民子看到峻吉脸部的每个角落都不再残留着箱根之夜的记忆,只好无可奈何地与他争相装出一副恬淡的模样,拼命地说一些充满善意而又刺激他的话。 “反正对于拳击来说,女人都是一种禁忌吧。” 酒上来了,只有峻吉一个人没有喝。谈话不知不觉地把女人们抛在了一边,而在四个久违的男青年之间热烈地展开了。不过夏雄依旧十分谨慎,对自己的事只字未提。 “到底我们的共同点是什么呢?”清一郎让镜子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问道。 “也许在于谁都不想变得幸福这一点吧。”镜子只是远远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谋求幸福,这是一种古老而感伤的思想。”清一郎反驳道,“其实,我们对于变得幸福这一点也并不在意,对于幸福像青苔似地纠缠住自己的身体也毫不惧怕。愚蠢的是,人会因一些无聊的理由而不知不觉地变得幸福,而那些像躲避麻疯病一样躲避幸福的家伙们的英雄主义不外乎是一种又脆弱又可怜,并且陈旧无比的贵族主义。我们对一切都是免疫的,但愿你们认为我们对幸福也是免疫的。” 被这种一本正经的宏论所压倒,镜子再也不说话了,她加入了女人们的话题。 但四个男人却分别在缄默不语中找到种感受:他们是伫立在墙壁前面的四个人。 那是时代的墙壁呢,还是社会的墙壁?这是不得而知的。总之,在他们的少年时期,这种墙壁已经彻底瓦解了,而在外面明亮的光线种,瓦砾却一直延伸道了无限远的地方。太阳从瓦砾的地平线上升起又坠落。每天的日出把玻璃瓶的残渣照射得熠熠闪光,将美给予了散落在地面上的无数碎片。相信这个世界是由瓦砾和碎片所构成的那段无限快活,无限自由的少年时期已经消失了,如今惟一确切无疑的事情便是:面前有一堵硕大的墙壁,而他们四个人正站在那里将鼻子凑了过去。 “我要打碎那堵墙。”峻吉握紧拳头想道。 “我要把那堵墙变成一面镜子。”收怀着慵懒的心绪想道。 “总之我要在那堵墙上画画。如果墙壁能变成一幅画着风景和繁花的壁画就好了。”夏雄热烈地思考着。 而清一郎的想法则是: “我要变成那堵墙,我要化作那堵墙本身。” ……沉默之中,各自的思绪四处漫流。在一瞬间里,他们变成了热情彭湃的青年。清一郎喜欢自己身为青年却又同时是青年们的煽动家。 “是啊,好不容易这样相聚一堂了,”清一郎像是猛然想起了似地说道,“再过几年,每当我们聚首重逢时都要毫无隐瞒地倾心交谈吧。重要的是各自需要固守自己的方式。为此我们不能够相互帮助,因为一星半点的互助都是对每个人宿命的侮辱。无论身陷何种逆境,我们都将结成互不相助的同盟吧。这是一个历史上谁也不曾尝试过的同盟,一个历史上惟一永恒不变的同盟。因为在此以前的所有同盟都是无效的,只能以一片纸屑作为结束,这是历史所证明了的事实。” “就不和女人结成同盟吗?”很快就对女人之间的话题感到厌倦了的民子说道。 “早就结成同盟了。” “是啊,早就结成了。如果要和女人结成同盟,那么,绝对不与女人睡觉便是一个先决的条件。所以,也就意味着惟有你一个人没有和在座的任何一位女士睡过觉啰。” “我只喜欢卖淫的女人。不过,不和你们睡觉的可不只我一个人,分明还有夏雄君呐。” “夏雄还是一个童男哩。” 这露骨的说法使夏雄羞红了脸,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受到伤害。在这个问题上他完全没有什么虚荣心。 镜子站起身说道: “喂,大伙儿一块儿去哪儿玩玩吧。玛奴埃拉怎么样?不过去那儿可不能没有西服和领带。” 清一郎和峻吉拒绝了。清一郎讨厌去奢华的场所,而峻吉明天一大早就有野外长跑训练。夏雄倒是西装笔挺,可收的身上却只穿着一套运动服。 “把爸爸的上衣和领带拿出借给收。”镜子命令真砂子道。分手的丈夫留下的几件穿过的衣服在这种场合总是能派上用场。 镜子自己倒是已经做好了夜里外出玩耍的准备:穿着晚礼服,佩戴着夜晚的耳饰和项链,还擦了夜用的香水。这身旨在夜总会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年轻10岁的打扮,此刻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多少有些过于娇艳,反而带给人一种寂寞的感觉。 她一直在想着清一郎的婚事。她明白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为此感到嫉妒和凄楚。他们俩之间从不曾表现出什么近乎恋爱似的态度,这并非自尊心作祟或是意气用事,而只是顺其自然的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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