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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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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安慰。我经常去老朋友家参加聚会。虽然我知道这只能给我留下空洞无物的对话和索然无味的回忆。因为,这种和大学的朋友不同的体面人济济一堂的聚会反倒可以使我感到轻松。这里有异常矫揉造作的千金小姐,有女高音歌唱家,有未来的女钢琴家和新婚不久的年轻夫人。跳舞,喝点儿酒,做无聊的游戏,玩多少有些色情味道的捉迷藏,这样,有时竟通宵达旦。 黎明时分,我们往往跳着入睡。为驱赶睡意,别有一番游戏。地上扔下几块坐垫,以骤然停止的音乐为信号,当音乐突然停止时圆圈舞的圈立即散开,一男一女为一组分别坐向坐垫,如果坐歪了屁股沾了地板,必须露一手以壮余兴。因为站着跳舞的人必须扭在一起坐向地板上的坐垫,所以热闹至极。三番五次以后,女人们也就顾不得举止仪容了。一位最漂亮的小姐和人缠在一起摔了个仰面叉的一刹那,裙子翻到了大腿根。或许是有些醉意了,她丝毫没有觉察地笑个不停。 如果是以前的我,必定会使用须臾不忘的一贯演技,模仿着其他青年,从欲望处背过身去,猛地转移视线的。然而,自从那天,我和以前的我不同了。我全无一丝羞耻——即:全无一丝所谓的天生意义上的羞耻——目不转睛地,像看某种物质似的,盯视着那雪白的大腿。陡然间,从凝视中来并从凝视中收敛的痛苦降临了。痛苦告诉我:“你不是人。你不能与人相交。你是某种非人类的、既奇怪又可悲的生物。” 恰巧,官吏录用的应考越来越紧张。它尽情地把我变为枯燥无味的学习的俘虏,我自然得以远离了折磨我身心的事端。但,这只是起初的时候。随着那一夜的失落感向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的蔓延,我连续几日郁闷不已,什么也不愿去干。我觉得,正式自己能行的必要日见紧迫,如果不能正式,我再也无法活下去。虽说如此,却无处寻觅那天生就不道德的手段。在这个国家里,甚至没有以更稳妥的形式满足我异常欲望的机会。 春天来了,我貌似平静的背后,积蓄了疯狂的焦躁。这季节像是对我怀有敌意,要不,怎么就刮起这尘土飞扬的烈风呢?每当汽车从我身旁掠过,我就在心中高声怒吼:“你为什么不轧我?!” 我爱用强制性的学习和强制性的生活约束自己。学习之余走在街上,我多次感受到了向我充满血丝的眼投来的疑惑的目光。或许在别人眼里乃至社会上,说我严谨诚实一贯如此。可是,我仅仅知道疲劳,那种被自我堕落、放荡、没有明天的生活、馊透了的惰性而腐蚀的疲劳。然而春天即将结束的一天下午,在都营电车上突然,一种窒息般的清冽的悸动向我袭来。 我透过乘客站立的空隙,在对面的作为上看见了园子的身影!天真的眉毛下面,有一对正直谨慎、无可言喻、深情温存的眼睛。我差点儿站了起来。一名站着的乘客松开了吊环,向出口走去。这时,我看清了女人的脸的正面。原来不是园子。 我的心仍扑通普通跳个不停。把这悸动解释为一般吃惊或内心有愧很容易,可是,这种解释却无法推翻那刹那间的激动的纯洁性。我猛然间想起了3月9日早晨在站台发现了园子时的激动。这时与那时完全相同,绝无二致。就连如同被砍倒一样的悲哀也那么相似。 这个小小的记忆变得难以忘怀,给以后的几天带来了生气勃勃的动摇。不会的,我不会还爱着园子的。照理讲,我是不能爱女人的。这种反省反倒成了需要唆使的抵抗。尽管到昨天为止,这种反省一直是忠实、顺从于我的唯一的东西。 这样,回忆突然在我的内心复辟了,这次政变采取了明显的痛苦的形式。按说我在两年前就已经处理利索了的“小小的”回忆,恰似长大成人后出现的私生子一样,发育成异常大的东西,在我的眼前复苏了。这回忆既没有我时不时虚构出的“甜蜜”的状态,也没有我其后作为权宜之计所持的“事务性”态度,甚至它的每一角落都贯穿了明显的痛苦。假若着是悔恨,那么,众多的前辈业已为我们发现了忍耐之路。只是,这痛苦竟不是悔恨,而是异常明晰的痛苦,如同被人逼迫着从窗口俯视那把马路截然分开的夏天的烈阳一样的痛苦。 梅雨季节,一个阴天的下午,我趁着办事,在平素不太熟悉的麻布大街上散步。忽然有人从身后喊我的名字。那是园子的声音。回头发现了她的我,并没有像在电车上错把别人看成她时那样吃惊。这次偶然相遇十分自然,我仿佛觉得尽在预料之中。好像这一瞬间很早以前便已知晓。 只见她身穿除胸前的花边外别无其他首饰的、雅致的、壁纸一样花纹的连衣裙,丝毫看不出阔太太的样子。看来她是去了配给所,手里提着篮子,一名同样提着篮子的老太随后跟着。她先将老太打发回家,和我边走边谈。 “您瘦了。” “是啊,忙着应付考试。” “是吗?请保重身体。” 我们沉默了片刻。太阳渐渐照到宅邸町悠闲的路上。一只浑身湿漉漉的鸭子笨拙地走出某家的厨房门,嘎嘎叫着从我们的前面走过,然后顺沟口而去。我感到了幸福。 “现在读什么书呢?”我问她。 “是问小说吗?《各有所好》……还有——” “没看《A》吗?” 我说出了眼下的畅销书《A……》的小说名。 “是那本有女人胴体的书吗?”她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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