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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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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她说话。你别也让她迷上了吧。” 这个判断失误,让悠一差点儿笑出来。 两个人没再谈下去。和那种没见面时想好要说什么事,碰到面又全忘了的情人真的很像。俊辅自然而然地提出了性急的建议。 “今晚我去京都。” “是嘛——”悠一淡淡地朝他那西装皮箱望了一眼。 “怎么样,和我一起去吗?” “今晚去吗?” 美青年睁大眼睛。 “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已经下决心今晚就走了。瞧,今晚的二等卧车票,连你的都给买好了。” “可我——” “给家里去个电话说一下不就得了吗?我来接电话帮你说吧。旅馆是站前的‘洛阳大酒店’。给镐木夫人一个通知,让她拉着伯爵来也可以。我的话,她相信的。今晚出发前请你和我在一起。我带你到你喜欢的地方去。” “可是,我的活呢。” “工作嘛,暂时放一放也没关系嘛。" “可是考试呢……” “我给你买考试用的书。两三天旅行能读一册就蛮不错了。行了吧,阿悠。你脸上写着你有些累了呢。旅行可是最好的良药哇。到京都去散散心不好吗?” 悠一在这不可思议的强制面前,又一次变得软弱无力了。他想了一下,答应下来了。其实,说走就走的旅行,恰好是他的心中不知不觉求之不得的。即使不是这旅行,在这样不知所措的星期天里,也应该有什么暗暗逼着他出发的。 俊辅麻利地打了两个爽约的电话。热情让他成了平日能力以上的存在。到夜里发车还有八个小时。俊辅一边想起在家干等着的客人,一边又按悠一的愿望,去电影院,去舞厅,去饭店,打发着时间。悠一根本就无视这个老态的庇护者,俊辅自有俊辅的幸福,十分幸福。 两人摆脱了平庸的都市享乐的人潮,有些醉熏熏地在大街上轻飘飘地走着。悠一拿着俊辅的皮包,俊辅气喘吁吁像个年轻人般大踏步地走着。两人忘了自己,陶醉在“今夜何处是归程”的自由境界里。 “我今天无论如何不想回家。”悠一漏出一句。 “有这样的日子哟,年轻的时候。有一天觉得不管什么人看起来都像老鼠一样生活着。而自己无论怎么都不想成为一只老鼠。” “这一天,做什么好呢?” “反正像老鼠一样喀哧喀哧啃时间吧。于是,开了个小洞,逃出去以前,鼻子伸出去。” 两人选了辆新的出租车,命司机开到车站。 第十六章 旅行 到京都那天下午,俊辅雇车带悠一到醍醐寺去,不一会儿,车穿过山科盆地冬天的农田,路旁监狱的囚犯正在修筑公路,那情景像摊开一幅中世纪黑暗故事的画卷。让人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两三个犯人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往车里边张望。他们穿着深藏青的工作服,让人想起北方海的颜色。 “真可怜哪。”让人生享乐夺去了心的年轻人说。 “我可是什么也没感到。”讥讽老手的老人说,“到了我这样的年龄,‘自己或许也会那样吧’之类的恐怖想像已经免除了。老年的幸福也就是这点点了。不仅如此,名声这种东西会起奇怪的作用。无数陌生人,都摆出对我有恩的面孔蜂拥而至。我成了期待无数种类感情的众矢之的;其中纵然有一种感情不具备,那结果我就得被人叫做忘思负义之辈。不幸对同情,贫困对慈善,幸运对祝福,恋爱对理解;也就是说,‘我’这个感情银行里,必须准备能兑换世上无数流通纸币的金子。不这样的话,银行就会失去信用。信用已经大大失落了,现在可以放心了。” 车绕过醒酗寺的山门,在三宝院的门前停下。整理成四四方方的“冬”,细心修剪的“冬”笼罩着种植着名贵“枝垂樱”的前庭。走进有大屏风的大门,屏风上大书“鸾凤”两个大字,又被引到庭院深深日照充足的泉殿椅子旁,刚才那种感觉又加深了。院子里,真正的冬无法介入般地充满了人工的“冬”,统治的、抽象化的、构成的、精密计算的人工的“冬”,连一块块石头和模样,都让人感到了瑞丽“冬”的形象。 池中岛装饰着容姿美貌的松树,庭院东南的小瀑布冻住了。覆盖南侧的人工深山上,种着许多常青树;就是在这个季节里,庭院里放眼望去,仍然不减丛林一望无际的印象。 两人等着管长出现的时候,悠一又有幸聆听了俊辅长篇大论的讲解。据他的说法,京都各寺庙的庭院是日本人对艺术的想法最直截了当的宣言。这庭院的结构也好,更具典型例子的佳离宫赏月台的景观也好,那赏花亭的后山模仿深山幽谷也好,在极度人工性精巧模仿中,有一种背离自然的企图。自然和艺术作品之间,有一种与世俗亲近的隐秘叛心。艺术作品对自然的谋反,与委身女人精神上的不贞很相似。柔软深切的虚伪,多采用媚态的形式,装扮成依靠自然,竭力模仿自然的样子。可是理应是没有寻求自然近似值的精神般的人工精神。精神隐身于自然的物质、石头和林泉之中。这时的物质,就是再坚硬的物质,也会从内部受到精神的侵蚀。物质就这样在各个角落受到精神的凌辱,石头、林泉其本来的物质作用被阉割,成为制造庭园的某种无目的精神的永久奴隶,被幽闭的自然。这些古老而名气很高的庭院,是男人对艺术这种看不见虚假的女体,牵连着肉欲羁绊,忘记其杀戮使命的男人们;在我们眼前那种必须的忧郁的连接,看起来像充满倦怠的婚姻生活。 这时管长出现了,与俊辅共道阔别后,他把两人带到雅室,承俊辅的恳切希望,让他们看了这密教寺院里秘藏的一卷绘图小说。老作家想把这书给悠一看看。 书封底上记载着元亨元年的日期,在射进冬天阳光的地席上摊开的这卷书,是后醍醐帝时代的秘传本。书名是《稚儿乃草子》,悠一看不借那说明词;俊辅戴上眼镜流利地朗读起来: “开田之边,在高僧居仁和寺。年正盛,完修三密之教。其效甚笃,然不弃男色之癖,狎寺中童子。内中一人甚呢,伴之入眠。僧无论贵贱,已愈男阳之盛,巧施难为,其心难耐;故其情之速如月光注地,箭之越山。斯童子末料已之钟爱,遂夜修书,呼乳:母子名中太者,使之取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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